第71章

  他伫立在一具已经僵化的尸体旁,蹲下身,只那么一眼,脑海里的特征细节就完成了对尸体身份的基本判断,原来是那位试图假冒伊恩·阿普比的军情六处特工——加文·阿多尼斯。
  “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跟上来的雷斯垂德气喘吁吁地问他。
  夏洛克起身,斜睨了探长一眼,他将脑海里的信息简要概括了一番,用一贯的语速说道:“射入口边缘有擦拭轮、挫伤轮,但没有烟晕火药斑纹,这说明凶手是在较远距离射中目标,创口边缘整齐,说明弹头速度极快;头部中枪,一枪致命,子弹击碎颅骨并对大脑造成失血至死。”
  雷斯垂德听完了这一大段,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凶手是一个神枪手?”
  夏洛克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三楼的一个角落,眯了眯眼,他的语气听起来极为冷漠:“你应该申请去军情六处调查一番,估计会有意料不到的结果。”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在雷斯垂德讶异的目光里,迅速潜入深沉的黑夜里。
  正当夏洛克准备打算离开酒店时,就看到汉弗莱爵士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没有兴趣将过多的精力分散给这位先生,本打算转身离开。
  却听到汉弗莱爵士开口叫住了他,“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只好收回刚迈出去的前脚,他平静地等待着老人的下一句话。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刚才在救护车上听到,圣约翰医院半个小时前从南肯辛顿区接收了一名重伤患者,我能询问一下他的身份吗?”
  夜色里,听到答案的汉弗莱,他的眼睛似乎闪烁着些微的水光。但很快,那水光就消失在这无人问津的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位无动于衷的前任内阁秘书。
  微风轻拂,夏洛克有种错觉,仿佛这风稍微一用力,眼前的这位老人就会被颓然倒地。
  但他没有。
  汉弗莱微微弯下腰,朝夏洛克鞠了一躬,“谢谢您,”然后缓慢地起身,他满眼的哀伤迅速散开,“也请您转告另一位福尔摩斯先生,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康斯坦斯能够平安回来。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人生充满着报偿,我早该明白这一点的。”
  第48章 永远都送不出去的烟斗
  晚上七点,距一场由北爱尔兰政要私下举行的慈善宴会的开场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有不少英方政府高官在保镖的重重保护下,行色匆匆地前往宴会地点——贝尔法斯特城堡。
  这是沙夫茨伯里家族在1934年慷慨赠予贝尔法斯特市政府的礼物,如今已成为举行宴会的热门场所。
  由于此次宴会的来宾身份极为特殊。所以英国和北爱尔兰双方都分别配上了最好的安保措施,以防有任何意外发生。
  而意外本身却早已经置身于城堡中。
  在黄褐色城堡二楼的一个窗户边,布伦丹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他凝视着楼下走走停停的特勤人员,幻想着他们听到爆炸声后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大概是世界上任何一个炸弹客最喜欢看到的表情——恐惧、挣扎还有绝望。
  人在死亡前那一刻所流露的情绪,绝对是无比真实的。布伦丹已经开始想象康斯坦斯临死前的表情了。
  她该多么痛苦啊,也许还在怀疑,她这一生到底有没有存在过快乐的时光。
  布伦丹转过身,他走到一张桌子前面,似乎自己都有点不确定,“福尔摩斯他会来这里吗?”
  他是高估了那位大人对政府的责任心,还是低估了他对康斯坦斯的在意程度。
  但漆黑一片的屏幕并不能出声回答他。
  布伦丹翻看着桌上的诗集,目光留念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咚咚咚——”敲门声急促又慌张他头也不抬,高声说道:“请进!”
  门被猛地撞开,一群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鱼贯而入,他们持枪将布伦丹·科尔文紧紧地包围住。
  如此大的阵仗,恐怕就算是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出这个房间。
  一阵稳健的步伐声从木质地板上传来,布伦丹闻声一笑,他侧过头,看着对面玻璃窗折射的场景,不禁摇了摇头。
  “你果然还是来了。”他感叹着,声音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麦考夫是最后踏进这间屋子的人,他环视四周,将精密的监控设备、架子上摆放整齐的书籍还有桌上的那副珍珠耳坠,都一一看在眼里。
  “伦敦大桥不会倒塌。”麦考夫一字一句,慎重严肃地说道。
  只有他们彼此才清楚这个暗号代指什么。
  布伦丹转过身,安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看上真像记忆里的鲁迪·福尔摩斯,克制守礼,冷漠无情,敢于赌也敢于布局,能破局也能守局。
  果真是这个国家的一柄利剑。
  但那又如何,人会老去,剑也迟早会断裂。
  “dnp,2,/4//硝基苯酚,”布伦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你知道它加热会产生什么吗?氢氧化物,脑袋来装满了维基百科的小福尔摩斯先生,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许多氢氧化物是有毒的,如二氧化氮,一氧化二氮,它将破坏阿普比小姐的的中枢神经,让她脑性麻痹,四肢瘫痪,永远都活在痛苦之中。”
  也让你永远都逃不掉良心的责备。
  “你不会对她动手。”
  麦考夫一眼就看穿了布伦丹的谎言,没有那道屏幕的遮挡,这位五十岁左右的优秀间谍,他所有的肢体语言和脸部细节,都无法逃过眼前这个真正的聪明人。
  正因为是聪明人,麦考夫才会选择来这里见他,而不是第一时间赶到另一处地点。
  布伦丹挑了挑眉,他嗤笑一声,“啧,这目中无人的性格……跟你叔叔真是一模一样。”像是提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他眉头下压,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撇嘴道:“不过,倒是很聪明。”
  麦考夫可不觉得这是赞美他。
  布伦丹举起酒杯,远远地朝麦考夫敬酒,随后他嘴角一侧抬起,漫不经心地又提到了另一个名词,“喀拉喀托如何?由伦敦埃尔福特公司研发的一种模块化爆炸装置。如果女王陛下不幸在这场爆炸里丧生,北爱的和平进程是不是又要重新洗牌?”
  麦考夫前额紧皱,他用一种极为嫌恶的目光盯着布伦丹,“布伦丹·科尔文,”他上下牙齿相互摩擦着,“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黑衣特工们纷纷举起手中的自动抢,同时瞄准着正在惬意饮酒的恐怖分子,只要麦考夫一声令下,布伦丹就会像靶子一样被射穿。
  但布伦丹眼里没有任何的恐惧,他继续慢慢啜酒。然后将视线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轮明月高高挂在树枝上,像极了他离家的那个夜晚。
  酒渐渐到了底。
  “回到伦敦的这些年,我一直遵照着你们所有人要求的那样,忘记过去,重新生活。我强迫自己跟正常人一样工作,结婚。强迫自己跟诺森伯兰大街上所有英国人一样谈论天气跟圣诞节。尽管我内心十分厌恶,厌恶你们英国人虚伪恶心的嘴脸,但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直到有个人找上了我,他对我说,你忘了你的艾莉娅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你为他们卧底二十多年,背负着几十条人命的交易了吗,你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地活着。这让我恍然大悟,我不能活在一个谎言之中,我也不能让大家都活在你们编制的谎言里。”
  说完,布伦丹微笑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手枪。
  气氛立刻剑拔弩张了起来,训练有素的特工们已经试图就位击毙目标,但麦考夫此时却比了一个手势。
  特工们不明所以然,但仍然听从命令,松开准备摁下扳机的手指。
  布伦丹并没有因此放下枪,相反,他更为嚣张地将枪口对准了似乎不受任何情绪所波动的mi6现任最高长官。
  他的眼睛瞬间发红,发出的责问就像机关枪,劈头盖脸地朝着所有人扫射:“政客是没有心的,他们将所有人的牺牲都视为理所当然,我厌倦了成为他们手里的那柄赌注之刃。但跟你这把刀不同的是,我不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和平,我是专门制造分裂、仇杀跟葬礼。所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凸显你这样的人。”
  “但这并不公平!”布伦丹突然低吼道,内心的仇恨不停地在胸前翻滚着。
  麦考夫远远地注视着他,冷漠地说道:“你厌恶自己的命运,却又将这份恶意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现在还试图洗去自己身上的污秽,简直是卑鄙无耻至极。”
  就像是不可控的精神病,原本愤怒的布伦丹瞬间平静下来,他点了点头,缓缓放下手臂,“福尔摩斯大人说得对,我死不足惜。但你不也想从我这个死人手里拿到那些资料吗?那些足以让你的地位有所动摇的资料。”
  麦考夫不为所动,这次他不会再让步了。
  过于谨慎而被人利用,如今酿成这样让人后怕的苦果,这是他的过失。但同样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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