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康斯坦斯坐在布艺沙发上,她捧着安娜煮好的咖啡,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拘谨。
做自我介绍时,康斯坦斯下意识地省略了自己的姓氏。
“你说你叫康斯坦斯?”帕特里克挠了挠头,抬起那张俊美的脸,有点疑惑:“跟意大利历史上的那位西西里女王同名?”
“帕特,你不是说想给女儿取这个名字吗?”安娜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笑得很温柔。
“汉弗莱说这个名字让他想起征服者威廉,他不喜欢。”提到这个,帕特里克有点挫败,“我看,除了伊丽莎白,他什么名字都不满意。”
“为什么一定要是伊丽莎白?”康斯坦斯想起在库姆堡古镇,吉姆也这么说过。
不会跟白金汉宫那位有关系吧,她在心里暗暗吐槽道。
“汉弗莱是伊丽莎白·泰勒的影迷,但是南希更喜欢费雯·丽。”说完,帕特里克还无奈地摆了摆手,“从小到大,也不知道为了这个吵了多少次架。他们的争吵点,有时连威廉姆斯这小子都觉得无语。”
“那他们出去了吗?”康斯坦斯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记忆里熟悉的人。
趁此机会,帕特里克跟安娜对视了一眼,安娜朝他点了点头。
“回哈德米尔斯郡度假了,”帕特里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一副优雅又随性的姿态,“八月新闻安全阀,内阁秘书也需要休息一下他那日理万机的大脑啊。”
说完,他还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帕特,你这张嘴能不能消停会儿。”一直插不上话的安娜头疼地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ok,我去准备午餐了,就不打扰两位美丽的淑女继续聊天。”帕特里克起身,他微微欠身,做了一个标准的礼仪手势,随即漫不经心地插兜走进厨房。
望着年轻的父亲离去的背影,康斯坦斯有点一言难尽,“他一直都是这样?”
夏日蝉鸣作响,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盛,修建整齐的草坪旁,还有一条条供人散步的约克式小道,眼前的这一切都保持着康斯坦斯所熟悉的模样。
安娜邀请康斯坦斯前往花园散步。
康斯坦斯手里紧紧握着一柄浅粉色的遮阳伞,她小心地为安娜遮蔽阳光。
两个人走到花园的池塘旁边,安娜叫住了她,“康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您随意就好。”康斯坦斯强作镇定道。
安娜凝视了她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康斯坦斯听到清脆的笑声后,奇怪地抬起头,却正好看见安娜那双跟自己近乎一样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糟了,她在看自己的记忆!
但这不是梦吗?为什么她还能对自己摄神取念?
康斯坦斯震惊地连连退后几步,她已经来不及清空头脑,甚至没有办法封闭之前才结束的有关北爱尔兰之行的所有记忆。
安娜全都看到了。这是康斯坦斯的第一反应,汗珠从额前安静地滑落,她不安地避开了那锐利的目光。
过了片刻,安娜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很像帕特。”
她抬起手,揉了揉康斯坦斯的脑袋,神情温和地说道:“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不需要感到愧疚。”
“我——”康斯坦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摇了摇头,冷静道:“我很愚蠢,也不够果断。如果换做是母亲你,那么结局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至少不会被人一骗再骗,沦落到需要敌人告诉自己最后的真相。
真是……格外的狼狈与失败。
“但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安娜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毕竟普林斯家族已经没有多少后人了。”
她轻盈地弯腰,伸手从灌木玫瑰丛里折下了一朵红玫瑰,“ 你的舅舅,也就是我的那位表哥,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五年级从霍格沃茨休学的原因?”
康斯坦斯摇了摇头,舅舅对此讳莫如深。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外公,你外公的父亲,还有家谱上一列列往上数的名字里,有多少巫师没能活过三十岁?”
安娜的声音飘忽着,她看上去平静又冷淡。
听到这里,康斯坦斯心头涌现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刚来到麻瓜世界,正好遇到了伦敦爆发严重的种族骚乱,经济大萧条,我找不到工作,又没有读过书。除了这张脸还有一身奇奇怪怪的魔法外,麻瓜社会所需要的技能,我几乎都不会。但幸运的是,借着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善良的阿普比夫人,她看到我在数学方面有天赋。于是资助我读书,后来还推荐我去她执教的大学继续深造。她跟我说,无论如何,女人得有一技之长,否则就会沦为男性的背景板。”
安娜的手轻揉地抚摸着腹部,她继续说道:“这或许就是麻瓜世界跟魔法世界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女性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跟代价,才能获得跟男性一样的权益跟地位。尽管这里充满着性别所带来的歧视与不公。但我却并不后悔当初所做的这个决定。来之前,我曾想过麻瓜他们那些奇怪的器材和治疗方式,或许能挽回普林斯家族那早逝的命运。但事实上,现在的医疗水平并非——”
说到这里,安娜突然话锋一转,冷不丁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到心口隐隐作痛?”
康斯坦斯喉咙哽住了,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面对康斯坦斯的沉默,安娜了然一笑,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嗨,两位美丽的女士!”远处站在花园门口的帕特里克朝两人挥了挥手,似乎是在提醒午餐时间到了。
安娜正欲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康斯坦斯突然拽住。
“mommy,”康斯坦斯很久没有说过这个单词,发音有些生涩,她眼睛微红,平静的声音里蕴含着难以明说的痛意,“如果daddy他——”
“我爱他,康妮。”安娜轻轻拍了拍康斯坦斯的手,她温柔地回握着,低声道:“走吧,你应该很久没有吃到过他做的菜了,不是吗?”
这不是康斯坦斯第一次坐在这张餐桌上,但却是第一次跟早逝的父母一起用餐。
帕特里克并不是一个传统的英国绅士,他身上兼具着法国人的浪漫,意大利人的随性还有英国人本能触发的黑色幽默。
以及拥有一张让大部分女人都驻足欣赏,久久不肯离去的脸。
难怪曾是白厅最受欢迎的男性公务员。
在康斯坦斯说明来历后,帕特里克震惊地盯着她,“你是我的女儿?”
他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然后颇为遗憾道:“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遗传到我的样貌?”
“啪——”安娜重重地放下刀叉,她朝他露出一丝假笑,语气隐含威胁:“像我就很难看吗?”
帕特里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朝康斯坦斯挤眉弄眼,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安娜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帕特里克顺势甜言蜜语道,“绝对没有之一!”
“daddy,那我呢?”康斯坦斯也来凑热闹,她歪着头看着帕特里克。
安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也同样注视着他。
帕特里克进退两难,他干笑了几声,然后小心翼翼道:“康妮,你跟安娜长得那么像……”
“快说答案!”安娜快炸毛了。
“哎呀福尔摩斯来电话了,我必须要出门一趟啦。”帕特里克装作接听了电话,他起身正准备离开,但却突然被一张飘来的琴凳绊倒在地。
“哎呀,我的脚!”
伴随着帕特里克痛苦的叫声,康斯坦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安娜。
用餐结束后,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聊起了英国现在的社会现状,从经济、商业直到前不久爆发的矿工游行运动。
令康斯坦斯感到意外的是,就连安娜都能对这时的市场开放和权力集中制的大环境点评一二,谈起撒切尔夫人的执政风格,她还微微叹了声气。
“康妮,别这么惊讶,”帕特里克为来自未来的女儿,亲手端了一份甜品,他好笑地解释道:“我们家族出了两个女权主义者,这在白厅可是出了名。”
“也许有第三个。”安娜意味不明地看了康斯坦斯一眼。
“安娜,别开玩笑了,我觉得康妮未来应该是个有名的音乐家。”帕特里克不愿意深入思考她所说的可能性,他连连摆手,说出自己的理由:“她刚才一进门,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我放在角落里的那把小提琴,看了好久。”
“哦?”安娜拖长了音调,她顺势说道:“没准她更喜欢大提琴呢?”
“那也挺好,至少比鲁迪家那个侄子要强点,”帕特里克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优雅地塞进嘴里,他开始八卦起别家的孩子:“他的大侄子,今年都十一岁了,体型越发的肥大,我跟他说,麦克可能患有匹克威克综合症,鲁迪还嫌我多管闲事,他让我多关心关心自己未出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