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麦考夫自认倒霉。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西装三件套。但谁能预料到衬衫和马甲被一柄锋利的匕首划开了一道口子,刀子割肉,血暂时被止住,但这样的伤口当然不能去医院。
他突然在一处玻璃路灯旁停下了脚步。
视线里的普林斯小姐,不,准确而言应该是阿普比小姐,正在与一位棕发女子在贝利奥尔学院门口告别。她今天穿着笔挺有型的灰色西装外套,修长的铅笔裤,黑色的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高挑的身材与精致的眉眼将坚毅与柔情诠释得恰到好处。
又是另一幅麦考夫没见过的面貌。
她独自站在街边,从兜里掏出手机,似乎没看到合乎心意的消息,于是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似乎察觉到有目光盯着她,她警觉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脚步匆匆,像是在寻找什么。而人群涌动的方向却与她完全相反。
麦考夫就看着她逆流而上,那双明亮动人的绿眸在落日余晖的牛津背景下。就像是一束灿烂的光,耀眼得要命。
骤然之间,那束光瞄准到了他这个方向,麦考夫被她看得一怔,下意识想转过身,却不料听见身后传来她隐隐约约、略带兴奋的声音——“先生!先生!等等我!”
几乎就是在他心脏狂跳的那一瞬,麦考夫感觉到自己的西服衣摆被人狠狠地攥住。很好,这位阿普比小姐已经不得体到这种程度了。
他回过头,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她,微微弯着腰,白皙修长的手指与浓重的黑色西装形成相当强烈的色差。
“阿普比小姐,公共场合你至少学会得体点。”麦考夫再次摆出生人勿进、不咸不淡的模样,以为这样就能让她知难而退。
“那你是来找我的吗?”她毫不忸怩地问他。她对他毫无畏惧之意,眼波流转,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心仪已久的人。
呵,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应该是没救了。
麦考夫不喜欢这样过于亲密的接触。他再次确保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严肃郑重。“小姐,劳烦请您松手。”
她扑哧一笑,听话地收回自己的手。
“新西服?”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目光在他的腹部停了一瞬,随即立刻转移到别处。“不过先生,距上次你离开,我等你的电话等了十八天,近四百三十二个小时。”
“是四百五十一个小时,小姐。”麦考夫没忍住纠正了她的错误。但话音刚落,他又恢复到不卑不亢,礼貌疏远的模样。
“别叫我小姐了,你这口气可真像德雷克。”她伸出手,放在他眼皮下。“康斯坦斯·阿普比,你可以叫我康妮。”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也熟记了她的所有资料。只不过他一点都不想跟这类人接触——麻烦,矫情还自以为是。
“阿普比小姐。”麦考夫皱着眉,颇为勉强伸出自己的右手,本来准备礼节性地碰一下。但还未触到,他的手却被她猛地握住,滑腻的触感惊得他瞳孔放大,以往平静的神色终于起了点波澜。
她的手很暖和,这是麦考夫的第一感觉。
康斯坦斯咧开嘴笑了起来。“你吃惊的表情真的比一本正经的模样要有意思。”
“阿普比小姐,这一点都不好笑。”麦考夫眉宇间冷冽,他想将手挣脱出来,却被她下一句话扰得再次慌了一瞬的心神。
“走吧,咱们去找点乐子。”
麦考夫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头一次感觉自己十几年的教养就快被逼到绝境。他正想出声拒绝,说自己没有兴趣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先生,如果你想拒绝我,你的手就不该握得这么紧。”
阿普比小姐,应该说是康斯坦斯,她脸上扬起得意洋洋的笑容,在牛津的夜风中,她额前的碎发,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还有手心逐渐升高的温度,麦考夫沉默地盯着她。
似乎腹部的疼痛都淡了许多。
这时,手机频频的震动声扰乱了他的思绪。几乎是同时,麦考夫跟康斯坦斯接到了差不多内容的消息。
两人面面相觑,但却是康斯坦斯率先避开他的视线。
麦考夫刚才的目光实在是太有侵略性。就像是一头在森林里觅食的雄狮,永远都保持着警惕性跟掌控力。
气氛有点微妙,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媚的阳光已经移到了棋盘上,正好洒落在那枚素净的戒指上,跟雄狮的眼眸一样,仿佛有光在流动。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很抱歉,”康斯坦斯有点无奈地扶着额头,她说:“我没想到吉姆他这次这么不像话。”
他明明答应了她,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第51章 疯子还是天才
伦敦深沉的夜,突如其来的警铃声,还有逃窜的贝克街二人组,构成了眼前如同电影片段一样的画面。
就在夏洛克跟约翰四处躲避苏格兰场的追捕时,一辆黑车安静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距离不远不近。
坐在后座的康斯坦斯合上了最新的《每日邮报》。
好极了!简直好极了!吉姆他肆意妄为地黑进了伦敦塔、英格兰银行跟本顿维尔监狱——所谓的全国最安全的三个地方,被拘留后他暗中威胁陪审团,最后当庭无罪释放。
事到如今,他甚至还蓄意绑架了美国大使的两个孩子,就是为了给夏洛克制造一个扮演英雄型的犯罪形象。
毫无疑问,他想毁掉夏洛克。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康斯坦斯眼底青黑一片,在她越发苍白的脸上被衬得十分明显。
她最近没有一天是正常休息的。吉姆这热门新闻要避开家里的汉弗莱跟德雷克,而公事上她甚至还要出手安抚美国大使,谁让他家的两个孩子被无辜地卷入了——吉姆为夏洛克精心设计的这场游戏之中。
简直没完没了,像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她想。
沉默之中,夏洛克跟约翰消失在夜色的街道里。
“麦考夫,”康斯坦斯收回视线,她看起来有点担心。尽管有点多余,她仍然提醒着身边的男人,“他的情况很不好。”
男人正合上眼睛休息,他的发际线因着连日的疲惫更有后移的趋势,在昏黄的车灯下,听到她的声音,麦考夫缓缓地露出了灰色的眼眸,他的语气隐约有指责之意,“如果你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那么你就不应该放任他这么做。因为这样只会让事态发展到我们无法收尾的地步,康斯坦斯,这关乎到整个伦敦市民的安危。”
他看上去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康斯坦斯闻言放下手肘,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那依您所见,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两位之间的矛盾?”
麦考夫沉静地看着她,他一言不发。但康斯坦斯很快就知道了他眼神所代表的含义。
“福尔摩斯大人,”她露出一丝伪善的笑容,眼睛里毫无笑意:“就算您成功地接任了莫里斯爵士的职位。但也不代表您可以无缘无故地囚禁一名英国公民,至少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不允许,福尔摩斯大人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在本周,康斯坦斯已经成为了大英帝国外交部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性常任次官。所以,如果按照正常的公务员等级来看,康斯坦斯应该算是麦考夫的平级同僚。
至少在麦考夫升职之前。
“过分在意并不是一件好事,康斯坦斯。”麦考夫叹了口气,他的视线滑过康斯坦斯的脸,这些天他们之间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外再无交集,他有时看着她的脸,也会思考那天下午她突然说出的那番话,到底是真心所致还是另有隐情,但眼下重要的却不是这个,“即使拥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你也应该冷静公正地看待他的一切所作所为,更何况,你还是一名政府公务员。”他又开始对她进行道德层面上的说教。
“这就是你一直担忧夏洛克迟早会留下犯罪现场的原因?”康斯坦斯点破了他深藏已久的那点隐晦的心思。
麦考夫确实有这样的担忧。
但跟向来冷酷无情的他不同的是,康斯坦斯走上了另一条更为极端跟失控的道路。
“我做不到你那样,我做不到将他关进冰冷的监狱里,”康斯坦斯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公正」,她侧过头看着麦考夫,语气格外的冷静:“在履行职责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这么摒弃感情、完全理智化,我承认这一点,但——”
康斯坦斯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个彻底的了断,你能估算出伦敦还会有多少无辜的市民卷入其中吗?”
她并非是站在莫里亚蒂的角度上说出这番话。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两个人所带来的危险性。
但——“两个疯子玩游戏,不管过程如何,我们都需要一个尘埃落定的结局。”
麦考夫刚想为自己幼弟辩解,但却被康斯坦斯打断道:“你不会想跟我说,你的弟弟是个正常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