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了。麦考夫一遍遍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布雷斯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他垂着头,落寞的黑影投射在地面上被拉得极为漫长。但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就像院落里的高大雪松。
“哪怕……是已经过世的斯内普教授,他可能也没能预料到——即使他帮你避开了那场巫师大战,但在几年后的某个日子里,你也差点没能躲开死神的召唤,”
他眼里残酷的讥讽似乎在燃烧,“不是死于黑巫师的不可饶恕咒,而是差点死于麻瓜们的阴谋诡计。你还记得在霍格沃茨念书的那段时间里,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魔法可以伤害人。」康妮,你简直是身体力行地向我展示这个警告,而我只不过——”
“够了!”
康斯坦斯的声音充满厌倦。她从来没有觉得生活是如此的讽刺与费解。
她望着夜色荒凉的街道,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慢慢消散,空气中的声音、色彩跟情绪变得透明起来,没有任何遮掩的,她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
康斯坦斯有一点点的难过。
“有很多人,他们做的每一个与我有关的决定,都不会事先跟我商量。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对我是有益的,是对我好的,所以隐瞒、欺骗接踵而来。直到谎言被揭穿,直到真相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眼前——可我!我甚至连开口埋怨的权利都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你不觉得这样很讽刺吗?我曾试图融入巫师世界,但我发现这很难。因为我的思维我的生活习惯我的亲人我的家族都在告诉我。我必须拥有社会地位,我必须维护家族体面以及我必须要待在至亲身边;我也曾试图融入进这里,就是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所以我不想去窥探任何人的回忆,也不想利用魔法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你告诉我——我被隐瞒,被欺骗,是我咎由自取;所以我被篡改记忆,是因为我必须要忘记你所认定的痛苦记忆?”
“布雷斯,人一旦拥有了上天赐予的力量,就应该谨慎对待。”
康斯坦斯那双绿色的眼睛腾起了氤氲般的雾气。她想,她这颗心居然还能被伤到,她居然还在为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而感到愤怒与伤心。
真是太浪费自己所剩无几的感情了。
布雷斯深呼吸,他眉头紧皱,但并没有收回手中的魔杖。单薄的绿叶随着微风而坠落,一如他一沉不能再沉的心。
“康妮,我很抱歉。”
他不该在她面前提起斯内普教授,这是他唯一感到抱歉的地方。至于七年前篡改了她记忆的事,布雷斯却从不后悔。
他认识康斯坦斯很久了。在此之前,布雷斯从未见过她如此毫无生机、奄奄一息的时刻,在病房的那段时间里,他时常能听到心电图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听别人说,那是死亡的预兆,是白布从头盖到脚的前奏。
这让布雷斯愤怒到失去了理智。
幸运又不幸运的是,他被赫敏拦了下来。
赫敏对他说,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决定,也不要自作主张地替别人做决定。
你不是康妮,你也不知道她的决定。
但布雷斯坚持道:“这件事是我的失误,但福尔摩斯先生他不该记得这些,他只不过是一个麻瓜而已,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根据魔法部的规定,他不该知道魔法世界的存在。”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刹那间,麦考夫听到了康斯坦斯毫无情绪的声音。
伴着寂寥紧凑的微风,那耗尽一切情感的决断,在这凝重的氛围里波动。
她说:“那也应该由我亲自处理。”
第二天,圣巴多罗买医院的楼顶,伦敦晴朗的蓝天之下。
莫里亚蒂百无聊赖地握着手机,他琥珀色的眼珠盯着不远处伫立思考的男人,他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普通人的一生中所经历的苦痛、贫困、狂妄、盲目还有自负,都如同脚底的污泥浊水,在黑暗之中沉浮,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这一生都在寻找乐子,那些虚伪庸俗的聪明人从未激起过他半点兴趣。直到他知道在这座罪恶与诡计的城市里,还有另一个天才的存在。
于是,他成就了夏洛克,夏洛克也成就了他。但这样无趣的对决迟早要结束,游戏也该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候。
与此同时,莫里亚蒂抬起头,再次望了一眼湛蓝犹如汪洋大海的天空,他也觉得——今天是一个自杀的好日子。
按照事先安排的计划,他利用了夏洛克最大的弱点以此要挟他自杀。
“要是你不跳,你的朋友会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狠狠地敲打在夏洛克的心脏上,他的脚只要稍微往前迈一步,就达成了莫里亚蒂的愿望——坠落。
在等待夏洛克做决定的时间空隙,莫里亚蒂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跟神情,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一脸挣扎的夏洛克。
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作用下,莫里亚蒂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那道细微的疤痕。
那是阿普比老宅爆炸时弹片擦伤的痕迹,手指触碰着皮肤,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威廉姆斯。
“你不会这么做,所以一定还有办法可以让杀手——”夏洛克的冰雕般轮廓在莫里亚蒂的眼里不断放大,他突然转过身,脸上挤出稳操胜卷的笑容。
但很不幸的是,莫里亚蒂抬起手臂,打断了夏洛克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我不会让你有暗示我的机会,”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嘴角翘起,他若有若无地笑着,仿佛看透了夏洛克的把戏,“请抓紧时间,因为我还有一个约会。”
夏洛克欲开口说话。
“夏洛克·福尔摩斯,我不是你,我的生死跟你朋友的生死毫无关系。在这场交易里,你的生命等于三条生命,而我——或许会死,但绝对不是今天。”
夏洛克觉得眼前的莫里亚蒂很不对劲。在交手的这段时间里,他深谙此人的性格,面对此时的局势,他既没有对自己这个手下败将冷嘲热讽,也没给自己一个逆转局势的机会。
这……哪里出了问题。
莫里亚蒂享受的是玩游戏的过程,但眼前的这个人他好像更在乎的是结果。
但不应该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伪装可以逃得过他的观察,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明明就是记忆里的莫里亚蒂。
无论是高度、体型,面容,还是各种不经意显露的小动作。就算是用数理统计方法进行的虹膜识别和人脸识别,都在驳斥他此时脑海里的想法——这或许是莫里亚蒂。
迫在眉睫的生死抉择还是没能扭转他以理智分析做出判断的习惯。
“你是吉姆·莫里亚蒂。”
“我能成为你想看见的任何人。”
夏洛克就站在圣巴多罗买医院的顶楼,他放在耳边的手机被攥的死死的,脚已经向空中迈出了半步。而站在亨利八世雕像不远处的约翰,正大声疾呼夏洛克的名字。
莫里亚蒂没有什么兴趣听两个人生离死别的对话。他想起了医院博物馆里藏有的威廉·贺加私的藏画,脚步不由得加快。
走到夏洛克的身侧,微风吹乱了莫里亚蒂额前的碎发。但他仍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夏洛克。
没有催促,没有嘲讽,没有威胁。
“他在等你。”莫里亚蒂的声音淡淡地飘落在夏洛克耳边。
“再见了,约翰。”
手机猛地砸向地面。
而在夏洛克下坠前一秒,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画面,他灰绿色的瞳孔骤然睁大,难以置信的情绪出现在他脸上的每一处线条,每一块肌肉里。
太荒谬了。这是夏洛克最后的感受。
莫里亚蒂没有亲自离开现场。他被一群再熟悉不过的特工簇拥着走进了一个严密看守的办公室。
在这里,他见到了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麦考夫·福尔摩斯。
“有关夏洛克的自杀,我很抱歉。”莫里亚蒂自作主张地坐在了麦考夫的对面,他说得相当坦荡无畏。就好像这出跳楼三幕戏的剧本不是出自他手一样。
“不过仅仅作为嫌疑犯的我,为什么会被带到这个地方?”他环顾四周,饶有趣味地问道。
麦考夫看似很平静,“你是一个生日礼物。”
他皱着眉,觉得眼前这位咨询罪犯投来的询问目光,实在是过于锐利了些。
不安感骤然加深,他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撤回这次的安排了。
但莫里亚蒂点了点头,他没有丝毫抵触地问道:“收件人是?”
迫于形势,又或者说是另一种考虑,麦考夫并没有完全将谢林福特岛上的那名囚犯信息披露给莫里亚蒂。
他只是简要说明了一下欧洛斯超乎常人的智力,以及她对英国政府的作用。但莫里亚蒂并没有放过这一点,他摆出一副「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动身」的姿态。于是麦考夫只好将欧洛斯·福尔摩斯的大致情况阐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