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只不过,谨慎的他还是隐藏了红胡子的信息。
  但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听完整个福尔摩斯家族秘辛的莫里亚蒂,他脸上的神情十分耐人寻味。出乎意料的是,他也没有出声嘲讽。
  感觉……就好像是听了一桩跟古希腊故事相差无几的片段。
  就在双方都沉默之际,莫里亚蒂再次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眉眼依旧漠然。
  “现在就走吗?”他抬起头,礼貌地问道。
  二十分钟后,原本闭上眼睛的欧洛斯,在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后,一双黑夜般深邃的眼眸,就在门被打开的一刹那,睁开了。
  看到来客的面容,欧洛斯笑了。这样的表情在她脸上很少出现,所以从莫里亚蒂的角度,眼前的黑发女人露出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
  她的眼睛天生就具有看透人心的水色,就如同童话故事里那些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女巫。
  莫里亚蒂心下一紧,觉得眼前带有福尔摩斯家族遗传的女人看上去有点眼熟。但更奇怪的是,这种熟悉他不知道从何而来。
  欧洛斯站得很远,她的声音里隐约含着一丝期盼与难以察觉的欣喜。
  “我等候你多时了。”
  这句话可不是一个好信号。
  莫里亚蒂挑眉深深地看着她,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沉默了三十秒后,他用一种平静的视线盯着眼前的女人,“福尔摩斯小姐,恐怕您找错人了。”
  欧洛斯从冰凉的地面上的拿起了小提琴。莫里亚蒂看清小提琴样式时,心里不由得一紧。
  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1778年产。据他所知,伦敦现在只有三把,其中一把在伦敦皇家音乐博物馆,一把在贝克街,那么剩下的一把就在她的手里。
  她握着琴弓,手指在琴弦上轻轻飞舞着,一首莫里亚蒂再熟悉不过的音乐缓缓从指尖流淌,音乐极美,极轻盈,她的指法技巧由最初的生涩转变为高潮时的精湛娴熟,空荡的房间里只有白色衣裙尤为显眼,远远望去。就像是被人类困在玻璃房里的洁白蝴蝶,稀有珍贵但却失去自由。
  一分钟后,音乐突然结束。
  莫里亚蒂朝欧若斯投向怀疑的目光,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你从未离开过这里?”
  “呵呵,”房间里传来她惊悚的笑声,在安静的环境下,这种诡异的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莫里亚蒂皱着眉,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这个女人所带来的熟悉感,比恐怖感来得更为激烈,它们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感官。
  欧洛斯放下小提琴,她的脸因为激动而颤抖,天花板四周打下的灯光尽数投射在她身上,这样的光影对比,显得她的神色更为孤独跟癫狂。
  “好久不见,这首曲子你还满意吗?”
  欧洛斯微笑地注视着男人平静的面具一点点裂开,伴随着钟表的滴答声,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里有一条深蓝色的河脉,那里有野蛮混乱的东风,还有——永远不会消失的大提琴声。
  第53章 神秘男人柯罗诺斯
  两年后。
  前几日还阴云密布的伦敦今天突然放晴,碧蓝的天空一览无余,白厅街的丘吉尔古铜雕像上停留着一两只安静的白鸽,黑色的出租车在干净的街道上飞驰,林立的店铺依旧还是老样子,路人行色匆匆,无暇顾及周遭事物。
  时间在流逝,但眼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白厅外交部大楼的一间办公室,如果有人此刻驻足在门口,将耳朵凑到紧闭的大门,那他或许就能听到房间里这时传来了一道活力满满的男声——“mommy!”
  这称呼让一向不露声色的外交部常务次官小姐大惊失色。
  作为外交部常务次官,康斯坦斯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中可谓一连三跳。作为家族中唯一的女性,她走到了可以说英国女性文官的顶峰——毕竟在此之前,核心部门里从未有过女性常务次官。
  除去政治资本雄厚,康斯坦斯成年后还继承了祖母南希·罗素·阿普比爵士夫人的丰厚遗产,数目大到让捉襟见肘的贵族亲戚们都眼红,他们都试图用联姻来捆绑这位外人眼中与祖父相依为命且身负巨额财产的政坛新星。
  不过这位二十九岁的单身女官员向来喜欢用自己那位「早逝的未婚夫」打马虎眼。全内阁的人有谁不知道康斯坦斯·阿普比小姐对她那位初恋至死不忘,不知内情的人还私下感叹在现代生活里居然还能有如此罗曼蒂克的爱情存在。
  但别有用心的人总会制造一些其他新闻,真假参半,倒是让不少人都开始怀疑起这位外交部文官一把手的性取向。
  坐在一把暗红色波点软垫扶手椅上的康斯坦斯对这个传闻嗤之以鼻,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装了三分之一红酒的勃垦第酒杯,暗红色透亮的红色液体折射出她不屑的眼神,昏暗的灯光下那张略施粉黛的脸显得极为冷漠。
  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红酸木雕花桌子的是安德莉亚·泰勒——内政部副常务次官,年龄在三十多岁左右,梳得极为规整的棕发下是一张消瘦白皙的脸,她坚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玳瑁色方形眼镜,那双黑色的眼珠总是犀利明亮。
  安德莉亚凑过去,她的眼神里充满着看好戏的恶趣味:“康妮,有关你的性取向,在白厅传得可是沸沸扬扬啊。”
  康斯坦斯抿了一口红酒,冷笑一声:“ 不过是那群迂腐之人觉得下议院会极有可能通过同性结婚的立法,于是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罢了。”
  “大部分宗教机构都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即使保守党高层力推此法案,但据我所知,大多数保守党议员都持反对意见。”安德莉亚想了想,她有点纠结道:“还有你的祖父汉弗莱爵士——”
  “他对此勃然大怒,无法理解我们的做法,”康斯坦斯无奈地说:“你要理解一下,汉弗莱刚进入白厅工作时,英国政府正好在控诉艾伦·图灵的「性颠倒罪」。而且在去年,图灵的罪名被赦免后,看到新闻的他还一脸震惊。汉弗莱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当年审判的罪名会被如今的政府推翻,他认为任何审判都不能脱离历史背景,换句话来说,他对我们这届政府感到十分的失望。”
  “这就是民主啊,”安德莉亚摆了摆手,她对此没有任何过激的看法,“抗议者抗议,执行者执行,媒体们大肆宣扬政府的无能,而我们能怎么办?一意孤行地不理会民意吗?现在已经不是撒切尔时代的强势政府了。”
  说起强势傲慢,这让康斯坦斯想起现任的内阁秘书——他倒是很符合这样的描述。
  “可不管反对的人再怎么激烈反对,” 她的指节有节奏地敲了敲扶手椅,“ 在大多数自民党和反对党工党议员投票支持的情况下,这个法案以压倒优势通过议会二读表决。”
  安德莉亚黑色的眼珠转了转,她不以为然道:“这群政客只不过想要选票,毕竟明年又要大选了。”
  康斯坦斯笑了笑,她说:“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至少努力地往前迈了一步,不是迈向中世纪,而是真正的新世纪。”
  “跟谁相比?”
  “比如俄罗斯。”
  两个人相视而笑。她们都知道去年在俄罗斯发生的各种恐同组织引发的仇恨罪刑案件,还有克里姆林宫颁布的一系列禁止骄傲游行的法令。跟俄方的行为相比,英国政府通过法令明显更受西方人权组织的欢迎。
  无论内部再怎么争斗,对外总是出奇地一致。
  “话说回来,既然你的未婚夫已经去世了,为什么不重新找一个?”安德莉亚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她夹着烟,有点不好意思道:“may i ”
  康斯坦斯皱眉,她立刻后仰着头,“为了你日后的职业生涯着想,你真的应该戒烟了,泰勒女士。”
  安德莉亚挑了挑眉,她定住看了一会儿康斯坦斯,随后有点挫败地放下手中的香烟,“ok,成功戒烟的阿普比女士,你成功地说服了我。”
  “但你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康斯坦斯偏过头,望向落地窗外的威斯敏斯特宫的塔尖,她的目光很平静。
  “白厅一共有十八万名女性公务员,其中高级公务员(scs等级五级以上)不过千名左右,再往上,走到你我这个位置的女性也不过十人,而这十人当中,离异的占了八成,剩余的两成就是像你我这样的。”
  “比起汉弗莱爵士的时代,这已经是很大的一个进步了。”
  “不,这还不够。”康斯坦斯摇了摇头,她的神色比以往更凝重,“我必须在确保自己居于高位的同时让更多的女性有上升空间,这样即使我以后离开了,也有女性可以接替这样的高级职位。”
  安德莉亚愣住了。这就是两年前康斯坦斯接任内政公务员负责人的原因吗?
  两年前,在党派幕僚的建议下,首相将内阁秘书的职责分别拆成了三个职位:内阁秘书、内政公务员负责人以及内阁办公厅常务次官。这样的举措意在削弱内阁秘书对于内阁大臣以及文官群体的掌控力。可以说,这步棋比当年撒切尔政府七年里裁掉了近二十万公务员还要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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