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康斯坦斯再次为这走向感到疑惑。她跟这位斯莫伍德夫人既谈不上是同事,又称不上是敌人。除了在唐宁街或许碰过几面,但大部分时间里,她们没有任何交集。所以,这种毫无道理的控诉为什么会冲着她来?
“这跟她没有关系。”麦考夫开口道。他看着康斯坦斯,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她只留给他一个漠然的侧脸。
“你——”斯莫伍德夫人震惊地望着麦考夫的侧脸。她的视线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片段:五年前他们第一次审讯康斯坦斯时。作为主审官之一的麦考夫却意外地保持沉默;还有那一次在内阁办公室指挥所,面对外相设计的圈套,麦考夫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失误。就好像只要有康斯坦斯·阿普比在的场合,他的视线总是会偏离几分——连带着心也偏了几分。
这太不公平了。她心里想道。他们才认识多久?可她跟麦考夫已经快共事二十余年了。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男人。但没想到,今天这一出审讯给了她这么一个沉重的打击。
“斯莫伍德夫人,”薇薇安·诺伯里从自己的手袋拿出了一个微型记忆存储卡,她堆满皱纹的脸此刻变得轻松起来,“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各位大人的时间了。”
记忆存储卡插进了麦考夫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有关斯莫伍德夫人跟薇薇安·诺伯里的录音以及当年行动的档案都被详细地记录在屏幕正中央的一个文件夹里。看上去这整条证据链完美到让人找不出任何差错。
“尘埃落定,我先走一步。”夏洛克不慌不忙地伸了一个懒腰,他甚至都没有去看这所谓的「证据」。在他看来,只要确认玛丽·华生不会再受到威胁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的恩怨——夏洛克·福尔摩斯又不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侦探。
“还有什么问题吗?”薇薇安·诺伯里姿态从容地望着居于首位的麦考夫。她在等他的判决。
“这可真是出乎我意料。”麦考夫将视线从屏幕里收回,他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充满着嘲讽的意味。
“不!麦考夫,这不是我做的!”斯莫伍德夫人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康斯坦斯面无表情地盯着薇薇安·诺伯里。这位前一秒还坦坦荡荡认罪的秘书,下一秒却一直有意地躲避着她的目光。就在夏洛克起身准备离开之际,他听到了康斯坦斯突然变得异常冷酷的语调。
“等等——”
所有人都闻声望向康斯坦斯。
第60章 家庭矛盾
“他跟你做了什么交易?”
听到这句话,薇薇安·诺伯里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不自然。“阿普比小姐,你应该感谢我的。”她笑得稳操胜券,就好像预料到康斯坦斯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康斯坦斯起身,她面露遗憾地看着对面孤零零的老妇人,一个为政府矜矜业业工作二十余年,却因一念之差做出不可挽回之事的公务员。
“他不会救你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柯罗诺斯抬眼看着被特工禁锢着两侧胳膊的诺伯里夫人,两人匆匆对视一眼,见紧跟其后的斯莫伍德夫人也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柯罗诺斯迅速撇开视线。
显而易见,斯莫伍德夫人陷入一种奇怪的情绪之中,她满头雾水地问夏洛克,“阿普比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其是在她几乎没有办法扭转局势的情况下,康斯坦斯·阿普比居然会选择出手帮她。
斯莫伍德夫人从来都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她很难不往其他方向思考。“我这里有什么是她需要的吗?”
能把利益交换说得这么面不改色的也只有这群常年在白厅工作的公务员群体。
夏洛克双手插兜,他看上去像是在回答斯莫伍德夫人的问题。但锐利无比的视线却没有离开一脸阴沉的柯罗诺斯,他的嘴角轻轻上扬,语气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人类的同理心真是毫无意义。”
“但研究表明,女性通常会比男性有更多的认知同理心。柯罗诺斯,我觉得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柯罗诺斯进去的时候,审讯室里只剩下康斯坦斯一个人。她站在一面巨大透明玻璃窗前,室外明亮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就像披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同样的位置,不同的人。柯罗诺斯并非是第一次踏进这间秘而不宣的审讯室,他想起了自己一生之中仅有的一次审讯。
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遮掩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他头顶上的那盏年头已久的吊灯。对面坐着的是英国情报机构的高级官员们,柯罗诺斯一个都不认识。在费城做实验的一个晚上,他被突然闯进屋的军情六处特工「请」到了这里,毫无征兆的,让人感到诧异。
“柯罗诺斯·阿普比,你的祖国是英格兰。但你却选择去美国进行这项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军事实验。为其他国家提供军情情报以及损害了英国国家防御及安全,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叛国罪。”
叛国罪——这个词让他觉得好笑。“因为我是剑桥毕业生,所以我必须要担上这个罪名吗?当初可是你们同意让我去美国进行这项实验的。毕竟英国政府的军事研究经费不足以支撑这个项目,不是吗?”
柯罗诺斯看见居于中心位置的官员的头往后仰了仰,笑得一脸轻蔑。他听到这个人用一副常年浸泡在香烟美酒的沙哑嗓子说:“阿普比先生,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以推翻特殊调查小组的结论。”
吉姆叔叔果然说得没错,这个政府腐朽到让人心生厌恶。柯罗诺斯心想,他再也不想跟这群人打交道了。“所以,你们想让我怎么做?”他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好像需要他让步,需要他安排的的事太多了,一件件地一直排到遥远的未来。
这时紧闭的门被推开了。
柯罗诺斯已经预感到康斯坦斯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他脑子里关于那场审讯的记忆因她的转身戛然而止。
“你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吗?”话音刚落,由柯罗诺斯亲手填满内容的记忆存储卡突然漂浮至他的鼻尖的一英寸处。
她大概是想揍自己一顿。柯罗诺斯想着,伸手接住这张小到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储存卡。“你一定是看了她的记忆。”他语气笃定道。
康斯坦斯知道柯罗诺斯说的「她」不是薇薇安·诺伯里而是斯莫伍德夫人。她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盯着他,语调突然变得严厉,这与他记忆里另一个世界的内阁秘书形象奇异地重叠起来。
“ 你想借我的手除掉斯莫伍德夫人。仅仅是因为她跟麦考夫的关系?”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柯罗诺斯随手扔掉记忆卡,他似乎不能理解她这难以置信的语气,“但你到底为什么要帮她?难道你不知道她的代号是谁取的吗?”
love,这个单词已经快在她脑海里循环一小时了。康斯坦斯一直觉得这个词难以启齿。在她的记忆里,鲜少会听到这个词。但没想到在今天这么严肃的场合,她居然能有幸听到不同的语言版本。
柯罗诺斯见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他的心头再次撂下一个无法明说的重担。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妈妈,”柯罗诺斯边笑边摇头,“你从来都不相信别人的爱。”
回应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我只是觉得——”康斯坦斯想了片刻,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以什么立场来表达。她本可以继续选择逃避这个问题,像以前那样,转移话题,混淆视线。总之她不喜欢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完整地摊开给别人看。但莫名地,那些被她巧妙地遮掩起来的记忆突然再次猖獗泛滥,一遍遍提醒着她,眼下的美好回忆都充满着弄虚作假的修饰。她假装自己不知情,但这样的伪装终究会被戳穿,就像刚刚那样。
“我只是觉得我没有那么重要。”她顿了顿,毫无理由地想起了顺从宿命的母亲,想起了被困在贝尔法斯特那一晚,布伦丹冷酷无情的话语——她永远都是最不被需要的那一个人。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个认知更让人觉得心碎。康斯坦斯心想,再也没有了。
“至少没有重要到——他们选择主动告诉我真相,而不是用另一种方式、另一种名义保护我。”
柯罗诺斯觉得她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可你是正确的。爱情本来就是文学家捏造的一个概念。同样的,以利益交换为目的的婚姻也并不可靠。”柯罗诺斯走到一张椅子旁,他坐下,一副冷漠的神情,眉眼之间流露的高傲像极了麦考夫。“即使是上周刚结婚,如今看来十分甜蜜的华生夫妇,他们也很难逃脱这样的诅咒。你知道吗,华生叔叔,他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对她说:“短暂的有过别的女人。”
“这与我无关。”
“但我们都是因为自身父亲的原因,才不肯相信婚姻本身的,不是吗?”
柯罗诺斯的这句反问让原本恢复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康斯坦斯瞬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