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若不是玛丽留下的书信跟夏洛克失踪前的那通电话,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妻子的秘密。约翰苦涩一笑,他抬起头,视线正好与回过头的康斯坦斯相撞,她在微笑。
“约翰·华生先生,”吹拂在脸上的海风,他听到阿普比小姐第一次用柔和的语调念出他的名字,“我向您发誓,麦格纳森先生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约翰注意到她这话刚说完,右前方莫里亚蒂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却很恢复了平常的步伐。他满腹疑团,对阿普比小姐、莫里亚蒂,麦格纳森及伫立在眼前的这座阴冷堡垒有着许多脱口而出的问题。
约翰实在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走到康斯坦斯的右侧,眼见着基地的大门越来越近,低声询问道:“阿普比小姐,我能询问一下——”
正在跟基地门卫出示通行证的康斯坦斯回过头,她正在等待他的下文。
但约翰脸色一变,他的手指猛然抬起,眼神惊恐,“阿普比小姐!”顺着他指的方向,康斯坦斯转过身,有团正在燃烧的火光,它伴随着浓浓黑烟在堡垒的一个角落盘旋上升。即使相隔甚远,她仿佛也能闻到枯萎的味道。
枯萎、死亡,正如多年前毁掉马斯格雷夫老宅的那场大火。
欧洛斯接管控制室后,麦考夫被带到一间昏暗的房间,密不透风的花岗岩墙壁,鲜血淋淋,一股反胃的腥味扑鼻而来,他拿出方帕捂住鼻子。房间里的一切,看上去跟军情六处的地下审讯室没什么两样。不,还是有一点不同,这个房间配备的监控屏幕比一般的审讯室多了两块。含义,不言而喻。
下一秒,麦考夫就看到一个男人被推进房间,是柯罗诺斯。他穿得很正式,枪驳领蓝黑三件套,领结、袖口、裤腿熨烫得极为笔直,微卷的黑发打理得十分神气,那双酷似康斯坦斯的深绿色眼珠,正盯着房间里的棺材,一动不动。
“棺材是为谁准备的?”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话音刚落,麦考夫就看到柯罗诺斯翻了个极大的白眼。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滋啦」响了两声,又一声。他们同时抬起头,画面里的人也同时抬起头,几道目光夹杂着不可思议、意料之中的情绪。
除了欧洛斯,她的身子前倾,脸上堆积着似笑非笑的线条。她凝视着地面上的男人,就像小时候她坐在餐桌的一端,他坐在另一端,他们对视着,她为他吟唱,“我已经迷失,谁能找到我,深埋在那老山毛榉之下,快来救救我,因为东风已起……我们一起下去……”
好久不见,夏利。她无声地打着招呼。
麦考夫的视线落在另一个屏幕,他怔住了:一块孤零零的墓碑前站着两个人,是康斯坦斯跟莫里亚蒂。空旷的平地表面是被烧焦的杂草,阴冷的风卷起他们的衣角,单薄孤独的身形一览无余。他们在谈话,但因为距离太远,所有被困在室内的人都听不太清楚。
“这是艾莉亚的墓碑。”柯罗诺斯站在跟他身后,他轻轻说道:“1980年4月13日,三十四年前的今天,她在精神病院自杀身亡。是威廉姆斯亲自埋葬的她。”
麦考夫看着欧洛斯,他的小妹妹,一个令他感到真切恐惧的亲人。他问她,你到底想要什么。
“淹死的红胡子跟自杀的艾莉亚,”欧洛斯满不在乎道:“或许今天还能添上一笔灰烬中的爵士先生跟特工小姐。”
“什么!”跪在地上,正在检查夏洛克还有无呼吸的约翰,脸色突然发青。他的右耳贴着夏洛克的胸腔,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微弱;而他的左耳则反复萦绕着「特工小姐」「特工小姐」,一遍遍提醒着他:玛丽下落不明。
麦考夫的声音在此刻传来——“这只是假设而已,华生医生。”
“前两个已经变成现实。”柯罗诺斯面不改色地补充道。
听到这里,约翰骤然睁大眼睛,他的表情变得跟石板一样僵硬,他缓缓别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屏幕里衣冠楚楚的两个男人。
“他没有呼吸了。”他说。
“听着,他没有呼吸了!”又一遍,这次约翰是对着屏幕里的那个陌生女人说的。尽管目前情况很混乱,但他也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柯罗诺斯暗暗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把那个小玩意儿借给夏洛克叔叔了。他到底想玩多久?
“别装了,夏洛克,”麦考夫一心想停止这出闹戏,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除了华生医生,我们都知道你的小把戏。”
夏洛克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灵巧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与约翰目光交接的瞬间,嘴角微翘,“晚上好,约翰。”
约翰目光呆滞地盯着夏洛克,过了片刻,约翰才缓过神来,冲他发脾气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夏洛克!”
“我以为你会先问,她是谁?”夏洛克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一眼好友。然后将目光落在在面无表情的女人身上。她看上去相当古怪跟神经质,就好像——跟他一样,跟从前的他一样。
约翰耸了耸肩,“好吧,她是谁?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洛克看着麦考夫,他似乎也在等一个解释,一个迟来的真相,尽管他早已察觉,但——
“欧洛斯·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家的第三个孩子,智力超越牛顿。她小时候曾囚禁过夏洛克叔叔的好朋友红胡子,同时也纵火烧过一栋老宅;这也是鲁迪·福尔摩斯当年把她带走的原因,他跟威廉姆斯达成了某种协议,威廉姆斯将这座岛屿租借给英国军方使用,对外宣称是某种实验基地。实际上只是为了困住她一个人而已。”
柯罗诺斯话音刚落,就察觉有三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是谁,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红胡子?”
“是你放走她的。”
柯罗诺斯理所当然地避开了麦考夫的视线。
但麦考夫显然被这个板上钉钉的结论给打击到了,他微微张开唇,想痛斥柯罗诺斯肆无忌惮、简直没有把政府放在眼里,想痛斥他完全不考虑数以万计普通民众的行径,想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给上一拳,告诉他——你简直无可救药!但麦考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闭上了眼睛。
“淹死的红胡子,我的狗是淹死的?”夏洛克显然听到了欧洛斯之前说的话。他还记得跟柯罗诺斯长谈的那个午后,柯罗诺斯用一种奇怪的仪器检查了他的大脑,然后问他,“夏洛克叔叔,你真的不记得红胡子了吗?”
他的狗,红胡子,拥有一身红色鲜艳的皮毛,它奔跑在马斯格雷夫老宅外的墓碑间,矫健有力;而幼小的他则戴着顶海盗帽子,举着小木剑,跟在后面。就像是每个孩子的快乐的童年都有离别的那一刻。
夏洛克的童年以红胡子的失踪而结束。
麦考夫在这一刻想起几天前在审讯室。在跟康斯坦斯对峙时,他曾说莫里亚蒂是世界上最精通犯罪的恶魔,而康斯坦斯的那句回复——“你是以什么立场说出的这句话?”
原来她的潜台词根本就不是夏洛克,而是欧洛斯。与其说是他跟她演戏欺骗柯罗诺斯,倒不如说是她同柯罗诺斯一起设计自己,但目的却是为了夏洛克。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弱点是夏洛克。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弱点远不止这一个。
兄弟俩面面相觑,夏洛克在等一个答案。麦考夫实在是不愿意在外人,尤其是在约翰面前袒露家族秘闻。但局势迫人,他更不可能在欧洛斯眼皮下撒谎。
“夏洛克,我只是想保护你。”
柯罗诺斯觉得这话异常耳熟。当他被军情六处羁押在伦敦后,麦考夫也曾这么对他说过:柯罗诺斯,我是在保护你。跟对夏洛克那种无奈的语气不同,麦考夫对自己,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可他偏偏最讨厌的就是麦考夫这种独断专行的行为。
欧洛斯抬起眼皮,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她出声打断道:“柯罗诺斯,冷静下来,你的心脏跳动声吵到我了。”
听到这里,麦考夫立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他的手掌用力地钳住柯罗诺斯的肩膀,表情凝重:“听着,你什么时候跟她见面的,告诉我!”
柯罗诺斯歪着头,他明白麦考夫心中所想,出于无奈,他解释道:“不,我怎么可能受她影响?我又不是你那些无能的下属。”
“你根本不知道欧洛斯的危险性!”
“她是你的妹妹。”
夏洛克抬头,欧洛斯的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她定定地看着自己;而他却有点紧张地在想:有关她的记忆,为什么是一片空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红胡子又在什么地方?眼前的种种谜团,让他感到既刺激又疑惑。
“柯罗诺斯,”欧洛斯出声打断正在争吵的父子,她的一双眼睛仿佛有无数黑色漩涡,一眼望去就深陷其中;她平和的声音里,藏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嘲意,但柯罗诺斯却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