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她说:“为什么你会来到这个世界?”
不,这不可能!
柯罗诺斯的身子僵在原地,整个人动弹不得,只有他垂下的手掌冷得发颤。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些年来,欧洛斯对他说过的那些看似平和温馨的话,那些不经意间提及的有关母亲的往事。原来,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
“他是哭了吗?”约翰小声地问道。
夏洛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里的欧洛斯,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是的,很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可这都不妨碍他准备解决心中最大谜团的决心。
“不如我们来谈一谈红胡子,我——亲爱的妹妹?”
第63章 童年与秘密(下)
海浪拍打着礁坪,漆黑没有星辰的夜空笼罩着岛屿的高空,灯塔的光有频率地游离着。看守灯塔的士兵不紧不慢地呼出白气,他托着步枪,像往常一样进行巡逻。一架直升飞机轰隆隆地从他的头顶盘旋而过。
今晚没有月亮,甚至可能还会迎来一场暴风雨。他惋惜地收回视线,可就在这时,在乌云聚集的这一刻,海面上的光骤然消失了。
“真是个好消息,”莫里亚蒂的视线落在远处伫立的灯塔,它在眨眼间暗淡无光。除了还算清新的空气,此时此刻的堡垒就像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被军方废弃的基地,阴森可怖。他说:“有人切断整个堡垒的电源。”
“走吧,这个地方一定会有备用电源。”康斯坦斯扔下这句话,披上她的黑色斗篷,从容地走向堡垒中心。莫里亚蒂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讯息,再次移开视线时,前方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走进堡垒。透过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往外看,这个世界漆黑得连丝月光都没有;价值上千万英镑的军方设备变成无用的废铁,光滑的金属表面折射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康斯坦斯站在备用电源启动器的前方,她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掌,透过手指的间歇,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她的左脚边躺着一具动弹不得的躯体。
不止这一具,通往房间的走廊,许多操控台的四周,冰冷的地面上躺着近百人的躯体,他们眼睛紧闭,胸脯上下起伏,看样子只是昏迷不醒。
莫里亚蒂起身,他站在一边,垂下视线,盯着康斯坦斯手里的细长木棍,它的顶端闪烁着明亮的白光,照亮着这间狭小的屋子。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魔杖,他很平静。
“烟雾性麻醉剂,对身体没有刺激反应,便于控制昏迷时间。在切断电源的那一刻,通过自动装置排放。我相信她在设定时,一定排除了重要的房间。”
康斯坦斯的手指轻微颤抖一下。「噔」——天花板亮了,莫里亚蒂看清了她的表情。她一动也不动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莫里亚蒂没有错过她眼里转瞬即逝的悲伤。
莫里亚蒂心想:康妮是不是已经洞悉了他的打算,或许她会用另一种方式来逼他放弃。这一切看上去都是未知的,不可预料的,但他尊重她,他在等待下文。
只是,她的声音飘过了雾气迷蒙的阿普比老宅,越过哈德米尔斯郡起伏的原野和时隐时现、别墅立林的骑士桥在他耳边回响。
她问:“是谁第一个告诉你的?”
暴风雨来临前的十分钟,整个堡垒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麦考夫的呼吸在黑暗里很平缓,他的背脊微微弯曲,整个人很放松,对他而言这很难得。
柯罗诺斯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儿说不清的笑意:“你喜欢黑暗,特工们都喜欢这种时刻:一个人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没人谁会在意他脸上流露的真实情绪。”
麦考夫一怔,他正在自己的幽暗里筹思这他的计划,却没想到听到这番没头没尾的剖析。毫不意外,他开始转移话题:“在你生活的世界里,我们是什么样子?”
我们?柯罗诺斯用手托着下巴,他用一种十分认真的态度思考这个问题。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几乎都快遗忘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老得已经走不动路的麦考夫,也是他的父亲。
还能是什么样子。你一天在家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每天早上我只能目睹你的背影离开。还记得有一年圣诞节,你很早就去唐宁街办公,我不想去贝克街,谁让萝丝总以为我是夏洛克叔叔的孩子。所以我选择到阿普比老宅找吉姆叔叔。看到我来,汉弗莱跟德雷克都很开心。他们说,今天早上收到了母亲寄的包裹,已经放到我的房间。到了晚上,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品尝圣诞大餐,我就会想,这时你会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吉姆叔叔仿佛看穿我的想法,他告诉我今天在唐宁街有一场欢迎会,特意为新上任的外交部部长所准备。我点了点头,庆幸你今天晚上至少不是孤独一人。在整点钟声敲响之前,我溜回房间,拆开包裹,发现是两本日记本:酒红色的皮质封面,翻开第一页就是漂亮的英文书写体——康斯坦斯·阿普比;另一本则拥有墨绿色的皮质封面,没有名字。
但说实话,我一点不喜欢写日记。叹了口气,合上日记本,我准备上床睡觉。但这时却听到外面烟花砰砰绽放的巨大动静,出于好奇,我拉开窗帘,却发现在铁栅栏门外停着一辆车,它一直没走,安静地跟路灯融为背景板。
这车我很熟悉,我喜欢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后方,而你坐在我的旁边。
柯罗诺斯沉默片刻,他笑了笑说:“你们都很好。”
这时,他们头顶上的灯突然被点亮了。漆黑的屏幕滋滋啦啦,闪现几秒的雪花纹路,欧洛斯那张让人不自觉感到害怕的脸庞出现在屏幕里,她阴郁的神情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声,平添一丝恐怖气息。
康斯坦斯跟莫里亚蒂推门而入。看到麦考夫跟柯罗诺斯安然无恙,康斯坦斯松了口气,还没得及说话,她就撞进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宽厚的臂膀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心里想着,欧洛斯到底给了麦考夫多大的压力跟恐惧,才会让他嘶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康斯坦斯压低了喉咙说:“麦考夫,他也会没事,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柯罗诺斯静静地看着他们,待两人分开后,他注意到莫里亚蒂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心里划过一丝不安。
“我喜欢这个场景,”欧洛斯的嘴角上扬,露出古怪的笑容:“人们总相信命运、相信上帝,相信善跟恶,相信伯利恒的耶稣能拯救他们,相信堕入地狱的撒旦会引诱他们走向毁灭,相信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把人们安排到一起,驱使他们走上不情愿的道路。”
“但康斯坦斯,你从来都不相信这些。”
“所以你把我们安排到一起,是为了什么?”
“一个月前,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按照设想,我完成了背景跟条件的设定,现在我认为,到了你再次做出选择的时刻。这很有趣不是吗?”
“棺材里有把枪,六分钟倒计时。”
康斯坦斯跟莫里亚蒂同时抬头。莫里亚蒂的眼睛里有一瞬而逝的凶光,他走上前,与麦考夫擦肩而过,从侧面看,他的背脊笔直得像一条线,他站在康斯坦斯的前面,挡住她,声音阴冷:“福尔摩斯小姐,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面对这样略带诡异的场面,柯罗诺斯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他凑到麦考夫的跟前,偏过头问道:“她在说什么?”
而在麦考夫的脑海里,他不自觉地将欧洛斯的脸跟康斯坦斯大学时代的那位好友相重合——丽贝卡——对,就是那个棕发女孩,康斯坦斯过去很多次提到过她:一个聪慧敏感的孤儿,在化学上极有天赋。化学,他在心里再次自嘲,居然忘了这条重要线索。
他跟欧洛斯对视着,好像透过一架大倍数的显微镜检查一张为冲洗的底片:她的脖子微微前倾,这是很多秘书都有的毛病。她眨了眨眼睛,在短短的十秒内,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大火燃烧马斯格雷夫的那一天,黑暗、可怕的凄凉,他无能无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鲁迪叔叔带走。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鲁迪叔叔告诉他,如果我是上帝,我绝对不会允许她的出生,但我不是。
可怜又可悲的血缘之情,总会让人心软,而这恰恰会酿成大祸。
莫里亚蒂欲开口,却被康斯坦斯一只手拦住了,她说:“欧洛斯,如果我拒绝呢?”
欧洛斯缓慢地将视线移到康斯坦斯的脸上,她说:“我想汉弗莱爵士跟另一位女士应该会让你改变主意。”
暗掉的屏幕再次亮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灯光格外昏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他的灰色西装,神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他的手指紧紧攥着一个东西,金色链条从指缝间漏了出来,它的身份应该是块老式怀表,出生于冷战期间;沙发的另一端躺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女人。如果麦考夫没有认错,她应该就是玛丽·华生,她的腹部微微隆起。这间屋子显然没人住过,衣柜的镜子布满灰尘,音响旁边的水壶也是干的,地板上留有他们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