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熟悉的家具摆设让麦考夫感到心惊。“马斯格雷夫。”他机械的语调里带着一丝沉重。
就像是在贝尔法斯特被威胁的那次一样,这样熟悉的情景使康斯坦斯感到震惊。一次又一次,欧洛斯次次都在试探她的底线。
“还有三分钟。”
“等等,”莫里亚蒂突然开口道,他笑了,原本眼睛里残留的温情,现在一点都不剩。他满心嫌恶地扫了一眼屋中摆放的棺材,咳嗽了几声,冲着欧洛斯说:“夏洛克还有他的跟班,他们不小心借用了我的直升飞机离开。福尔摩斯小姐,你还记得布伦丹是怎么炸死威廉姆斯的吗?多么精妙绝伦的炸弹!不过,我做了一个威力更强的版本。遗憾的是,我不小心把它藏到飞机上。”
突然间,飞机里的气氛突然凝滞。坐在驾驶座位上的约翰,他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受到惊吓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他开口说道:“夏洛克,飞机上有——”坐在后座的夏洛克扯下耳机,他表情冷静:“我知道,你继续驾驶。”
约翰心情沉重地想,难道阿普比小姐是有意将他们带到这个目的地?她之前跟麦格纳森握手,故意当着他的面漏出马脚,让他得以发现那张写好经纬度的纸条。可这纸条说不定也是她蓄意留在飞机上,他不经意间的察觉,正中她下怀。可种种一切,是她是跟莫里亚蒂精心策划的一个圈套吗?
康斯坦斯哑然地盯着他,这一度令人惊悸不安的感觉,让她回到贝尔法斯特的夜晚、威廉姆斯的葬礼还有重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秘密。她不肯亲口告诉他,就好像只有这样,那些被美化的记忆才不会破碎。
“你怎么敢!”麦考夫被瞬间激怒,他的下巴颤动着,脸色涨得通红,“吉姆·莫里亚蒂,你怎么敢!”
欧洛斯缓慢地起身,她看上去很平静,“伊恩·罗素·阿普比先生,你在撒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威胁吗?你不过是阿普比家的一个——”
“私生子,”就像是提前彩排过的一样,莫里亚蒂飞快地接话道:“感谢福尔摩斯先生的提前告知:一半北爱尔兰血统。难怪我看谢默斯·希尼的诗歌这么亲切。除此之外,你还想用什么来威胁我,威胁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这两个词,他的咬字很重,牙齿缓慢地摩擦着,发泄一股压抑已久的恨意。在他嘲讽威廉姆斯私生子身份的同时,威廉姆斯却一直都没有告诉他真相,甚至还误导他,让他以为当年所有人抛弃自己的原因——同伊丽莎白王太后抛弃自己的侄女一样——就因为他的遗传性精神病,但不是的,真相远不止如此。
其余人——包括还在飞机上的夏洛克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约翰甚至还抬起手朝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柯罗诺斯目光呆滞地盯着莫里亚蒂。他没有想到,吉姆叔叔会亲口说出这个母亲到死都没透露的秘密。
康斯坦斯一脸错愕地望着麦考夫,她使劲把指甲掐在自己手心的肉里,痛得她不禁握手成拳,“你告诉他了。”她用的是陈述语气。
麦考夫沉默片刻,脑海里有个冰冷的声音提醒他——这是她的底线之一,她可以接受父亲疑似叛国的指控。但她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他会有私生子,更别说这个私生子还是她为之愧疚、相伴多年的亲人。尽管很难接受事实,但她必须保守秘密,用自己特殊的能力,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抹掉相关的印迹。
就好像当人们谈起死亡、流血跟家的时候,她总有一样可以回忆。
麦考夫看在眼里,他不停地询问自己:为了掩盖真相,她到底会做到何种地步?会无视流血跟生命的逝去,还是会走到不得不放弃国家利益的那一步。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但他不能,也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麦考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说:“康妮,你不可能抹掉一切痕迹,他迟早会知道真相。”
康斯坦斯低垂着头,她保持清醒,开始回想在威廉姆斯的葬礼当天,他对自己是如何保证的——
“我相信你应该是一个守得住秘密的人。”
“他知道吗?”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麦考夫很聪明,他没有对她做过任何承诺。只有她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会为自己保守秘密。
“麦考夫,你一定是跟他做了交易。”康斯坦斯的眼神似乎要将他钉在墙上,她后退着,轻轻地说道:“一个很重要的交易。但你要知道,两年前被你送到谢林福特岛的人,并不是吉姆,他对红胡子一事毫不知情。”
原来如此。麦考夫终于明白当时看见吉姆·莫里亚蒂的不适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他根本就不是莫里亚蒂。那么伪装成莫里亚蒂,被他亲手送进谢琳福特岛的人,只有一种可能性。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他指的是欧洛斯要跟莫里亚蒂见面这个计划。
“你的情报机构,不如想象中那样铁壁铜墙。”
“康妮,你在监视我?”麦考夫说这话时,震惊的线条堆满了脸庞。
“麦考夫,你敢说你当时不想除掉吉姆?”康斯坦斯笑了,她的声音很低,一滴眼泪从眼角往下坠落。
“当然不,”麦考夫生硬地说:“这没有任何必要。”
“呵呵。”康斯坦斯定定地看着他,她觉得某种尖锐、寒冷的东西正在她心里破裂着,使她痛苦不堪。
麦考夫望进康斯坦斯的眼睛,那对闪烁着明亮金光的冰冷绿眸,他浑身颤抖了一下。
她朝麦考夫微微一笑,说道:“汉弗莱是一个圆滑伪善的人,我很少看见过他哭,印象里只有三次,都是在葬礼当天——帕特的葬礼,南希的葬礼还有就是阿瑞斯的葬礼。阿瑞斯,阿瑞斯,古希腊神话中的战神,汉弗莱总是选择这种奇怪的名字。但它作为一条狗的名字来说,实在是矫情离谱极了。巧合的是,阿瑞斯,红胡子,他们都是淹死的;但不巧的是,阿瑞斯确实是一条金毛犬,但红胡子——”
“停下,康妮。”麦考夫突然打断她。
“夏洛克,你好好想想它到底是谁。”
麦考夫环顾四周,他走到柯罗诺斯的面前,将夏洛克藏在柯罗诺斯身上的窃听器取了出来。他的手指捏着这个设计精巧的玩意,沉沉地叹了口气,扔至地上,一脚将其踩碎。
但麦考夫始终没有对她的这番暗示做出任何的评价。夏洛克迟早要知道真相,这也是她眼神里透露的讯息。就像之前他对她做的那样,她做了同样的事,而他不得不接受。
良久,康斯坦斯才目光从麦考夫的脸上移开。“欧洛斯,”她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你曾有过朋友。”说完,她转身,坚定的脚步声回荡在密闭的房间。
“你——”见康斯坦斯要离开,欧洛斯猛地起身,她冲康斯坦斯的背影叫道:“康斯坦斯,你给我停下!”
康斯坦斯已经走到门前,她转过身,他们所有人脸上流露的表情,一览无余;丽贝卡多年前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如同战鼓一般刺耳和残酷。
这个世界充斥着人类本质的恶意,爱毫无意义。有一天,你会面对这样真实、残酷无情且充满着抉择的世界,因为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你是对的,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康斯坦斯面不改色地说:“所以爆炸,纵火,自相残杀,随便你们,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
“砰——”门被重重地合上,剩下的人等待着命运的抉择。假如欧洛斯的威胁属实,那么留给他们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还有一分钟。
第64章 没有人是孤岛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欧洛斯想到十二年前,自己第一次进电影院看电影。仅仅是因为康斯坦斯拿到《关一个男孩》的电影票。
康斯坦斯喜欢电影,喜欢电视剧,这恰好都是欧洛斯最厌烦的一切。平凡无能的普通人总会从虚构夸张的故事里找到共情点,他们乐于看到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并为此感同身受;他们的眼睛越过休·格兰特精雕细琢的五官和一幕幕色调灰暗、伦敦街头男女之间的爱恨纠葛,看到了自己平庸的茫茫未来。
但这部电影太无聊,欧洛斯想,她居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黑色出租车从她面前掠过,距离电影院五十余米的对面有个甜品店,她驻足观察片刻,发现甜品店不过是一个幌子:毕竟有哪家甜品店的店主晚上出门会携带mp-443乌鸦手枪?
俄罗斯间谍,无聊透顶。欧洛斯转过头,学着康斯坦斯那样,嘴里缓慢地吐露烟草的气息,寥寥白雾从手指缝隙蒸腾升起,直到有一只手突然夺去。
“丽贝卡,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康斯坦斯面露诧异,她甚至还发现这烟是自己常抽的寿百年,她偷偷放在包里的一款女士烟。
“我学东西很快。”欧洛斯往电影院门口望了一眼,她好心提醒道:“电影还没结束。”
“我出来透会儿气,”康斯坦斯掐灭烟头,她脑子里想的是电影里休·格兰特那张脸,不知怎的兴趣却不那么大了。同时,她也注意到对面的那家甜品店,精致小巧,由内而外散发着甜蜜的香味。她问欧洛斯:“想吃欧培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