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康斯坦斯,”欧洛斯突然醒了过来,她仔细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克雷斯,眼睛停在他的手上,她说:“我可以自己回家。”
这时,康斯坦斯手机响了,看到号码的那一刻,她的脸蒙上一层阴影;她抱歉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过身,推开甜品店的大门,垂头丧气地接受听筒另一端的质问,“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会准时赴宴。很抱歉,我现在就回家。”
克雷斯抱臂,饶有兴趣地盯着瞬间变脸的欧洛斯。
“Дepжncьotheeпoдaльшe, mockaль(离她远一点,你这个俄罗斯佬)”欧洛斯一字一句警告道。
克雷斯的手已经握住了枪身,他沉思着,脸上残留的笑意所剩无几,冰冷的视线,如西伯利亚冰冷彻骨的寒流——毫无征兆地席卷这片大地。他的仇恨轻而易举地浮现在脸上。
“ktotы(你是谁)”克雷斯问道。
“那不重要,”听到门被拉开的动静,欧洛斯立刻换回原本温和礼貌的笑容,她转过身,朝康斯坦斯眨了眨眼,“康斯坦斯,我们可以走了吗?”
康斯坦斯将手机放好。她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切换,最终定在欧洛斯脸上,“当然。”
“回见,克雷斯。”
“晚安,康斯坦斯。”
欧洛斯的回忆戛然而止。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夏洛克喃喃低语在这栋空荡荡、阴森森的房间回响,她的耳边出现了车祸前康斯坦斯在听筒另一端的轻声细语,“真遗憾,你没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你自己想做的事什么都做不了,但有人却总教你做那么多你不喜欢的事。不管怎么样,你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恍惚间,欧洛斯像是回到午后她们趴在图书馆的桌上写完论文的时刻。她有时在想,自己这么忍受这种平庸的生活,是出于好奇还是一种痛苦的骄傲。
因为有人跟她说,对于疯子来说,最好的伪装就是平庸。
她问过康斯坦斯:“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吗?就像三一学院的那个人?”
康斯坦斯奇怪地看了欧洛斯一眼,“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不是疯子,他是个天才,他简直顶得上csi整个班底。”
欧洛斯陷入沉思里,她怀着无穷无尽的寂寞说道:“在成为孤儿之前,我其实有一个哥哥,你愿意听听他的故事吗?”
她听到康斯坦斯回答说:“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吗?”
欧洛斯愣了一两秒,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因为她同时带着希望跟害怕,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个正常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这一秒钟,她不再是《白雪皇后》的那个小男孩,因魔镜碎片而让自己的心变成一团冰块。
回到现实。在夏洛克一声声沉重的质问下,欧洛斯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我唯一的爱来自我唯一的恨。”
她听到夏洛克粗重、焦灼不安的喘气声,他的脸颊湿润一片,他终于想起来了。
“我是黄胡子——红胡子,红胡子是维克多·特雷弗。”
“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欧洛斯从不为过去酿成的祸端而感到抱歉,在她的世界里,死一个人跟死上万人。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区别,她从不知代价为何物。十年前,欧洛斯或许还曾因伦理困境跟康斯坦斯争论一二。但现在,她们同这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生命停止的那一刻,所有的秘密都会归于尘土。”欧洛斯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臂。
“你杀了我最好的朋友。”夏洛克轻声说道。
“我都没有过最好的朋友。”欧洛斯说,“我没有任何人。”
夏洛克觉得这句话很好笑,隔着摸不着的屏幕,他说:“你有过的,丽贝卡。但可惜的是,你亲手埋葬了她;你还记得那场车祸吗?你根本就没有制造炸弹,你只不过是在逼迫麦考夫放弃她而已。”
听到这里,欧洛斯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凋落,噼里啪啦的雨拍打着窗户,她重新换上生人勿近的表情,完好无损。
“看着一个人所信仰、所信任的一切都开始崩塌,看着她慢慢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你们都不认识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我跟她相遇的原因。”
夏洛克倒吸一口凉气,他问道:“约翰在哪里?”
欧洛斯把手指别起来,在他面前,手指交叉着,她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夏洛克,那是你最初的谜题,你要学会自己解答。”
通讯被迫中断,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盖过了门被打开的动静。
欧洛斯抬头,视线锁定在来客的脸上,她缓缓露出一抹笑容,“你来了。”
康斯坦斯将伞放在一边,她环顾四周,然后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她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昏暗的房间里,只残留一丝壁灯的光线,她们只能依稀辨认彼此的影子,就像从前那样。
“康斯坦斯,如果十二年前你没有逃避自己的能力,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康斯坦斯把湿透的斗篷脱下,露出的是一件纯黑色的无肩长裙。听到这话,她的脑子映现出很多人的身影:克雷斯、奥列夫、加文、布伦丹,威廉姆斯还有……丽贝卡。
“任何力量都不能被滥用,”康斯坦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她说:“你也看到了,麦考夫对我们的恐惧,始终压在他心头。我不能让他再为难了。”
欧洛斯了然一笑,“但你刚才利用了他。”
康斯坦斯的身躯仍然保持着初见的姿态。但从前那种大胆而又活泼的举止却荡然无存。
有那么一刻,康斯坦斯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失败至极,曾经信以为真的记忆在揭露的那一刻,被击得粉碎。
于是,她再次落入了充满谎言的世界之中。
“欧洛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至少应该学会一件事,”康斯坦斯说:“如果你真的想道歉,就不该用这种粗暴无礼的方式;如果你真的想要某种东西,你应该学会表达自己的需求。”
“夏洛克并不是有意要忘记你。”她补充道。
“他不该忘了我的,”欧洛斯柔声细气地说:“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我的人,却只想把我永远地困在那个无聊的地方。我就像一架永远找不到目的地的飞机,孤零零地盘旋在空中,无人问津。”
“你知道今天的降雨量是多少吗?”康斯坦斯说:“约翰不能成为下一个维克托。”
欧洛斯突然笑了,她起身,白裙在瘦削的身上晃荡荡的。“我知道你们会来救他,”她看都不看康斯坦斯一眼,“但地下室的汉弗莱爵士跟玛丽·华生是谁,是由你的赫敏·格兰杰亲自扮演的吗?
康斯坦斯没有点头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她的视线移到窗外漆黑的天空,大雨如注,水汽蒙到玻璃窗上。她讨厌下雨天。
“你不能动他们。”
欧洛斯的声音闷声闷气,“你把他们送到了我父母家——反向威胁。看来这些年你在政府工作,也学会了不少把戏。”
“这是一个惊喜,欧洛斯。”康斯坦斯用极为平淡的语调说,“他们在商量我跟麦考夫婚礼的事情。”
欧洛斯愣了两秒,这是今天唯一出乎她意料的话。她下意识地攥住康斯坦斯的胳膊,潮湿的空气里满是灰尘,她的嗓音有点沙哑:“你想用你的婚姻证明什么,康斯坦斯?”
“我快要死了,欧洛斯。”康斯坦斯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她说:“你就当完成我的心愿,不行吗?”
欧洛斯嗤笑一声,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表情,不自觉的,扣住胳膊的手指下意识发力,她说:“别犯傻了,你根本就不想结婚。你这么做的原因,还是想为莫里亚蒂先生留一条后路。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康斯坦斯看了眼好友细瘦的手腕,她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你这几年都没有好好吃饭吗?都快瘦脱相了,政府给多洛莉丝开的工资可不低。”
短暂的沉默后,欧洛斯闭上眼睛,渐渐松开手指,“我只有一个请求,康斯坦斯。”
“我答应你,欧洛斯。”
“喏,给你!”一个红发的陌生男人将怀表扔给赶到地下室的吉姆·莫里亚蒂。
“你是——”莫里亚蒂接住怀表后,抬头疑惑地看了男人一眼。短短几秒,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视频里的那个巫师。”
他昨天帮康斯坦斯处理的多个视频,其中有一个是在伦敦西肯辛顿举办的国际象棋经典大赛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有个神秘男人在世界顶尖国际象棋特级大师的车轮战表演上击败了等级分排名世界前十的俄罗斯棋手拉夫斯基。由于男人来历不明,不少围观者怀疑他使用了电子产品作弊。但男人不肯承认,甚至还出言不逊。被激怒的俄罗斯棋手围堵着男人,宣称要将此事闹到外交部。
后来,不知道男人具体做了什么,但等到苏格兰场的人赶到现场时,发现地面上只有倒得四仰八叉的棋手跟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