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妈妈,”柯罗诺斯睁大双眼,他赶紧将嘴边的烟放下。但由于整个办公室都没有发现烟灰缸,他只好将烟拿着,放在身后。
没理会柯罗诺斯,康斯坦斯熟稔地坐进莫里亚蒂旁边的扶手椅里,她把手里的报告重重地往桌上一扔。
“你就看着他抽烟?”
“那小子说你十六岁就会抽烟了,”莫里亚蒂的注意点从来不在柯罗诺斯身上,说起柯罗诺斯的辩解,他的语气也是格外恶劣,“你还真是会为自己创造所谓的叛逆期。”
“抽烟喝酒还随便找男人,”莫里亚蒂冷哼着,“简直是无法无天。”
康斯坦斯的眼神明显闪烁了几下。她起身为自己倒杯威士忌,还没喝两口就被麦考夫一只手夺下。但麦考夫没拿稳,酒杯自动飘到了康斯坦斯的手里,她没有看麦考夫一眼,转身问道:“吉姆,你嘴角的伤是怎么回事?”
莫里亚蒂抬起嘴角一侧,做讥笑状:“一个疯子给我的纪念。”
麦考夫双眼微眯,嗤之以鼻,“一个疯子说别人是疯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服力。”
柯罗诺斯快步走到两人中间,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都是开玩笑,开玩笑的。”
他是真怕这两个人又一言不合地打起来。天知道,在他来之前,这两个人到底聊了什么了?
“痛吗?”康斯坦斯的手指已经摸到了莫里亚蒂淤青的嘴角,还未等他开口,突如其来的痛苦让莫里亚蒂猛地退后一步。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收回手的康斯坦斯冷淡地说:“痛就好。你是该长长记性了,三十几岁的人,居然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打架。”
“那边还有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永远不肯落下风的莫里亚蒂恶狠狠地盯着麦考夫。
康斯坦斯的视线游离了一下,她说:“至少他打赢了。”
“噗嗤。”柯罗诺斯笑出了声,但接收到吉姆杀人般的目光后,他慌乱之中立刻扳起严肃面孔。
康斯坦斯抿了口酒,几乎是同时,三个人都皱起了眉头。她奇怪于他们的反应,“这酒是有毒吗?”
明明是味道还不错的苏格兰威士忌啊。
三个人两两对望,沉默了半秒,交换过眼神后还是决定由麦考夫先开口,他说:“康妮,我们有件事要告诉你。”
“巧了,”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康斯坦斯脸上浮现了好久不见的笑容,她的绿眸泛着星星点点的雀跃,“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柯罗诺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
“汉弗莱的生日就要到了,”康斯坦斯笑着望向他们,“我计划带全家去旅游庆祝。”
“好棒哦!”柯罗诺斯也是第一个捧场的观众。他围在康斯坦斯身边,两个人开始热烈讨论起旅游目的地。
莫里亚蒂的眉毛微微抬起,在康斯坦斯满怀期待的目光下,他原本想说的话,都不知不觉吞咽进喉咙。他转过身,低声对麦考夫说:“我们从未一起旅游过。”
准确来说,是阿普比一家从未一起旅游过。
“对了,”康斯坦斯转过身,她歪着头,因为心情舒畅而明显开心的脸庞,浮现一丝丝淡淡的红晕,她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要诉我?”
一阵长长的死寂的默然,只听到麦考夫强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涩,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想问问你的假期如何安排。”
“不过,现在不用问了。”
第69章 两盘录像带
鲁斯和雷蒙德·佩雷尔曼高级医学中心第十二层的一间病房。
电视上开始播放片段——一个男人,约四十左右,高大的身材套着一身深绿色的作战服,身姿挺拔站在一扇狭小的窗前,桌上有台老旧的黑色唱片机,一束光打在身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注意到他薄而微红的嘴唇一开一合。
是俄语。
康妮。男人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本冷峻的脸庞——康斯坦斯·阿普比女士,我想向你坦白最后一件事来换取我们之间的交易:其实我不叫克雷斯。俄罗斯联邦对外情报局记录的名字是亚历山德维奇·卡卢金。
我出生在白俄罗斯的戈梅利州。我站在这里,想象你沿着索日河畔散步,秋天来了,俄罗斯的村庄、谷仓会变得非常漂亮,薄雾笼罩着雨衣,蔚蓝的天空比宝石还珍贵。但你不会停步,有一片荒芜的公墓孤零零在等你,它就在森林的怀抱里。往里走,对,密密麻麻的墓碑没有人打理。但你会看到其中一块不起眼的墓碑周围长满杂草、牛蒡、刺荨麻,上面有这么几行字:卡卢金,坚信人民的成就永垂不朽。
别笑,我知道你笑了。
我其实有一个哥哥,他大我七岁。我们都是战后一代,从小是受军事教育长大。我动身前往卢比扬卡广场接受训练,而他却已经在阿富汗待了三年。1986年切尔诺贝利事故发生后,他前往普里皮亚季执行任务,在反应炉上面空投沙包。一天要飞三四次,每小时一千多伦琴的辐射剂量。等我赶回家,连他的遗体都没见到,就只剩下一枚奖章跟一千五百卢布。
老实说,我宁肯他死在阿富汗。说不定他还能亲眼目睹你们灰溜溜从阿富汗撤军的盛况。但是即使他不去执行任务,也会有人去,这也许就是你们不理解我们的一点。
你们西方人总说我们对个体不尊重,没有对人权产生敬畏,甚至还说我们在用个体的牺牲来换取群体意识的渴求,来换取后代的尊重。
其实我们只是相信命运,相信一切都会有它自身的结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这一代、上一代乃至上上一代都是在这种无尽的敌对跟恐惧中长大。为了祖国,我们确实可以付出你们无法想象的牺牲跟代价。
你看,我跟布伦丹那个爱尔兰蠢货是不一样的。他恨你,是因为你的催毁了他的亲人跟他的未来,他想杀你是源自一种复仇的快感。
我不恨你,阿普比小姐,真的。
我的父亲参加过列宁格勒保卫战。他说,我们民族的命运就是这样——永远处在悬崖峭壁之上。可只要我们还活着,还有信仰,那么一切都有希望。而信仰比生命更重要。说这话的同时,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跟哥哥面前,拐杖狠狠地敲打着地面,他无时无刻都在警示我们。
太阳照耀在他身上,越过肩膀,身后一望无际的森林。农民们驾驶收割机轰隆隆地穿过集体农庄,孩子放学后跑到森林里探险,你可以听到他们欢快的笑声。我闭上眼想念他们。
阿普比小姐,其实支撑我活下去的并不是奥列夫。而是一种微小绵延、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信念。
我的一生充满罪恶,我的世界是黑暗的。当信念消散之际,也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
我的朋友,请原谅我。
一缕日光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间漏出,正好折射在斜对面的房门正中央。这是一间舒适但审美扭曲的房间,麦考夫将视线从会客室上方垂吊的奢华水晶灯移开。
他记得这个地方。三十年前,他在这里秘密会见美国历史上最糟糕的总统之一。不甚愉快的记忆涌进大脑,麦考夫捂着自己的伤口,离心脏不远的距离,无孔不入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他恨这该死的熟悉感。
麦考夫抬起手,他猛地后仰,「砰」地一声,摆放在床头柜的花瓶应声碎成记忆中的模样。他抬起手,手背被吊针扎过的淤青可以忽略不计,但这双手居然像从前——他年轻时一样——白皙、饱满、富有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
麦考夫的大脑迎来一阵剧痛。他第一反应是电话确认情况,可是要给谁打电话?他甚至都不记得这样类似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突然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他只记得自己熬到了时代的最后,熬到女王——
一阵敲门声打断麦考夫近乎无序的回忆。
终于迎来八月安全阀。对大部分英国文官而言,费城并不是一个度假的好选择,这座位于美国东部的城市。除却政治因素,其实并无多大意义。
汉弗莱细细品尝着葡萄酒,那是费城议员特地送到府邸的1950年珍品。他惬意地望向宽敞的院落,清透的阳光倾泻在绿叶成荫的樱桃树,走起路来唧唧作响的老化膝关节上放着轻薄如蝉翼的两片金属。一股暖流通过金属,细细地钻进他饱受风湿折磨的膝盖。金属制作得十分精细,连一丝缝合的痕迹都看不出。
柯罗诺斯就站在身后。他听到汉弗莱说,“帕特死后,我就告诉自己,我再也不会参加任何人的葬礼。”
“你不会这么做的。汉弗莱,你要相信我能治好她。”
汉弗莱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他的面孔突然变得平静下来,“柯罗诺斯,你老实告诉我——”
这时隔着门栏,fox新闻主持人透过占据整张墙的显示屏,开始为这栋隐秘的豪宅播报新闻:“2014年8月17日上午八点,费城的里滕豪斯广场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据目击者称该事故发生前曾听到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