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您怎么来了?”苏格兰下意识举起的枪又放下,看起来有些惊讶。
  筱原奈己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
  她快步走上前,停在苏格兰面前,接着蹲身扒开苏格兰摁住伤口的手,眉头微微皱起。
  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橙香和木质调的淡香水味已经完全被硝烟掩盖住了。
  炸弹爆炸后留下的刺鼻气味在筱原奈己心里激起一层薄薄的愠怒,情绪有些失控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你这条腿伤的很重。”
  大致看了看苏格兰伤口,筱原奈己面色沉郁下来。
  对上她视线的苏格兰微微一笑,是她最熟悉的清俊笑容,接着又闭眼撇开视线,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这幅温文尔雅的假面把筱原奈己气笑了。
  她死死盯着有些懒散懈怠的苏格兰,一手毫不客气地把苏格兰的上半身推到墙上摁住,另一只手直接探上他大腿上的枪伤,准备再细细探查一番。
  被摁到墙上的诸伏景光在此时表现的很是顺从。
  真奇怪,被一个危险指数只高不低的组织高层靠近,他心里一直绷紧的弦却诡异的放松下来。
  诸伏景光半歪脑袋,任由冷着一张脸的雪树酒俯身凑近他,视线慢悠悠地移到对方的扎起的黑色高马尾上,马尾尖正在空气里一晃一晃。
  虽然同僚刚刚因为组织死去,虽然那边还有个攥住他身份、目前生死不明的银发成员。虽然现在他随时有暴露的可能,他却仍然觉得,雪树酒的马尾尖很可爱。
  和刚经历了一场爆炸的他不同,雪树酒带来的是属于晚间夜风的气息,清冽又干爽,裹挟起难以察觉的甘甜。
  诸伏景光闭眼,甜味在他的舌根处打转,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警校的某次夜聊中听说的一个传言。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会闻到ta身上特殊的香味。
  闭眼之后,布料之间的衣物摩擦声更加清晰,雪树酒的动作看似不客气,实则很轻很柔,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唯恐弄疼了他。
  看来这个传言是真的啊。
  不然无色无味的夜风怎么会变甜呢。
  今晚遇上的事情太多,诸伏景光现在什么都不想再说,什么都不想再想。
  什么组织,什么公安,什么同期,什么卧底。
  他近乎自暴自弃,只想让这道夜风留久一些。
  第51章 当假酒的第五十一天
  【五十一】
  记得路过的时候在某间房间里看到过医疗包,筱原奈己原路绕回,拿了些必需品后回到苏格兰的面前。
  她把绷带一圈圈扯开,问道:“子弹还在里面吗?”
  苏格兰上手把先前简易的包扎拆开,眼眸半垂:“没,我拿东西弄出来了。”
  筱原奈己动作一顿。
  “你还真行。”
  她咬了咬牙。
  拿东西把打进肉里的子弹弄出来,几乎是一次疼痛等级相当的再伤害。筱原奈己以前干过这事,很清楚在没有麻药、只有粗略工具的情况下,取子弹是多痛的事。
  最常用的「粗略工具」是小刀。
  翻开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什么的,在把深陷肉块里的子弹挑出来……是正常人都不会想来第二次的经历。
  看出她面色不愉,苏格兰的笑不知为何反而更深了些。
  “伤口不深,我先看着处理了一下。”他这么解释。
  筱原奈己把剩下的绷带扔到一边,听完有些心烦,皱着眉道:“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她不愉地抿唇,又道:“可能会有点痛,忍着。”
  手里拿起操作的工具,并用打火机的火焰一一烧过一段时间,筱原奈己打算把一些明显坏掉的地方先剔除掉。尤其是子弹打出来的伤口附近,最容易感染,也最需要处理。
  长痛不如短痛,刚说完,不给苏格兰回话的机会,她就直接上手开剔。
  雪树酒动作又快又狠,让诸伏景光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直抵大脑皮层的痛意让他面色不太好地闭上眼,额上浸出一层冷汗。
  即使拿了医疗的工具,也只是最简单的处理——十几秒后,筱原奈己把小刀收起,感觉苏格兰的面色已经苍白了一个度。
  即使有点微妙的生气,即使苏格兰大概完全不需要她的关心——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声:“还好吗?”
  “还好。”
  从痛感里回过神来的诸伏景光勉强笑了笑——却见雪树酒的面色不知为何又冷了一个度,眼底不禁冒出来一丝浅淡的茫然。
  筱原奈己现在可没时间和他解释。
  消毒水已经准备好了,她起身俯视苏格兰,冷声命令道:“把腿伸直。”
  先前曲着一点腿的诸伏景光乖乖把腿伸直。
  面无表情的雪树酒手里拿了一大瓶混有纯净水的碘酒,在他伸直腿的下一刻毫不留情地往下倾倒。
  “嘶——”
  头皮好像跟着痛的发麻,难以忍受的疼痛在眼前世界迸炸开,诸伏景光下意识颤了颤,又在下一刻咬牙,生生忍下这份宛如剜心剔骨的痛。
  消毒水的冲洗还在继续,面色苍白的诸伏景光闭上眼,试图让时间变得快一些,雪树酒却突兀地开口:“还笑得出来吗?”
  “……”要笑也不是不行——不过笑出来大概比哭还难看。诸伏景光突然意识到雪树酒先前冷脸的原因。要不是伤口痛的他无暇东顾,他还真有点想笑。
  黑发的女人面无表情:“偏要让自己笑出来吗?”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能忍,苏格兰。”
  明明把子弹挑出来那么痛,为什么要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明明清理伤口那么痛,为什么还要强撑平时的模样,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还要在「雪树酒」面前笑。
  明明是苏格兰受伤,她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筱原奈己只觉得烦。
  苏格兰没有回话,心里正烦的筱原奈己不想去看他的表情,再撞上那张温文尔雅版的假面,她可能会想给伤员来一拳。
  冲洗的时间够了,她把碘酒瓶丢到一边,又拿纯净水轻轻处理了一下,这才解开一开始就准备好的绷带。
  “把腿支起来一点。”她命令道。
  筱原奈己现在就像个在压榨可怜员工的冷酷无情的组织上司。
  默不作声的苏格兰乖乖支腿,筱原奈己于是干脆利落地上手,两手从他的膝下环过,顺利地把绷带贴上伤口——在听到后者一声无可遏制的闷哼后止住一瞬——随即毫不留情地一圈一圈缠紧,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缠绷带的过程,她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故意用力,让这个无时无刻都想在她面前假笑的家伙好好痛一痛的想法——但又马上被自己压回去了。
  筱原奈己觉得这个念头来的莫名其妙。但眼下苏格兰的伤口更重要,于是甩甩脑袋把这想法甩出去,专注于包扎之上。
  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陷入名为赌气的情绪。
  就像她很久之前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早期卧底时期,她带着一身伤出现在莱娅面前时,对方为什么一副想要把她打一顿又没有打的模样,处理伤口也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她吞了的样子。
  不愿意透露全名的莱x·索xx同学现身说法:想打一顿又心疼,气她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看她伤这么重又心疼她,能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呢。
  一个同样简易,但好歹更有用的包扎完成,筱原奈己松了口气。
  只是苏格兰受伤的事让她稍微乱了阵脚,筱原奈己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自乱阵脚的慌乱版(筱原奈己自己不承认)雪树酒在处理完苏格兰的伤后消失,正常的冷静自持版雪树酒重新上线,眉头微微皱起。
  什么事来着的?
  思索间,适应完新包扎的苏格兰突然开口:“不笑了。”
  思绪被打断,筱原奈己顿住,扭头看向支起半个身子的男人。
  苏格兰面色淡淡,苍白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嘴角平直,半点笑意也无。
  筱原奈己和那双熟悉的上挑凤眼对视,刚经历过一场难熬的折磨,苏格兰的额发被冷汗打湿些许,凌乱地散在额上。
  他半曲起那条没受伤的腿,一手搭在膝盖上,湛蓝的眼里一片宁静的平和,正认真注视着站在他对面的人。
  “下次不这样了。”苏格兰说。
  他微微仰起的脸依旧有些苍白,神色寡淡,却仍可以从中窥到一丝认真的正色,仿佛正在许下什么重要的承诺。
  “……”啧。
  筱原奈己匆匆移开了视线,撇过去的黑色眼里竟然涌出来一丝狼狈。苏格兰的眼睛突然变得很好看,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
  无言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丝懊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亲昵又顺口的话突然脱口而出,根本没来得及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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