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这些话提姆不必说出口，达米安能读懂。终究他们是兄弟，精神上的联系大过血缘关系。
“你有病。”达米安说。
那，就是陈述事实。
“我知道。”提姆耸了耸肩，毫不在乎，“每天晚上我们都奇装异服出去吓唬路人，你还期望什么？我精神正常，像个普通的、人生道路都被父母铺好的富家子弟那样，把自己送进常春藤？”
达米安摀着前额，手臂上青筋突起。他的手指抽搐，在握紧刀和放开刀之间犹豫不定，最终用刀扫掉摆放在最邻近桌上的所有物品其中包括一箱装有干净未使用玻璃试管的纸箱。
纸箱飞出去，箱子打开，过程中玻璃试管四散，一些碎在地上、一些先砸在墙上才碎在地上。
提姆任由玻璃碎屑在身旁飞溅。当时，他想，这也算他活该。
“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达米安生气了，“这又是因为轮椅吗？你已经不在轮椅上了！”
“你是有多蠢，想不通我纠结的从来就不是轮椅。”提姆平静地回答道：“那是因为我是我。”
达米安从愤怒变为不解。
“什么意思是因为你是你？”
提姆握紧拳。
“你不会明白的，达米安。我不像你。我永远都不够好，永远都比不上你。要是有选择，凯莎就不会选择我，她会选择你，因为你是闪亮、完美的那一个！”
出于熬夜失眠和过度激烈的情绪，提姆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他多年来都想喊出的那些话：“要是我都不能让我的父母爱我，我又怎么可能留住凯莎？”
最终，凯莎一定会离开。她会后悔，会对提姆的本质感到害怕，和厌烦。
但提姆不能失去凯莎。他太清楚，再也不会有人像凯莎那样爱他。
所以他必须得想办法抓住凯莎，然后
不知何时起，达米安僵立原地。提姆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从达米安隐藏在镇定神色下的紧张中看出一件事。
他缓缓转过头。
凯莎站在楼梯上，目光从他，转向达米安，转向他们周遭的一地狼藉，再回到他脸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提姆脱口而出。
凯莎轻轻瞥了他一眼，冷淡的神色让她看上去比应有的年纪更成熟。
她没有问他们这里发生什么事，只是打直背脊，快步但不仓促地走下楼梯、朝他们来。随着她越走越近，地上散落的玻璃碎屑和杂物、纸箱就变得越发明显。
提姆看了眼达米安，很高兴发现对方比他更对此情此景感到局促不安。
凯莎用鞋侧面扫开地上的玻璃屑，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然后她走到他身侧，背对他，侧着身子面对达米安。
“他们警告我，最好别下楼。”凯莎开口，“我不知道你们认为我怎么想，在我看来，这里刚刚发生一场剧烈的争执，以至于提姆的眼皮被割伤了都没人在乎。”
提姆木然地眨了两下眼，抬手往眼皮上摸，黏腻的潮湿触感证实了凯莎的说法，他的眼皮在刚才争执中被飞溅的玻璃割伤了，而他甚至没感觉。
“是谁把东西扫到地上？”凯莎问。
不论达米安或提姆都没有吭声。可达米安捏紧刀柄的手足以说明一切。
凯莎的目光缓缓挪向达米安握住刀柄的那只手。
“哦，你还拿着刀。”她缓缓歪过头，“这是做什么。想砍下谁的头？”
尽管这不是针对提姆，凯莎冷漠的尖刻仍然像钉子一样，刺入提姆的皮肤；想象一下，当凯莎知道真相后，这份尖刻会变成针对谁。
肯定不是针对达米安。
提姆因着自己的想法畏缩。
与之相反地，达米安对刻薄的凯莎采取的态度是迎面回击。
“我无可辩驳。”达米安昂首，挺胸，用冷峻和僵硬筑成一道无形的墙。
凯莎扯了下嘴唇，转过身，完全正面面对达米安。
“我毫不意外。”凯莎说，喜忧参半的语气足以让所有真正认识她的人感到精神上的不适和畏惧。“并不是说我多期待你能给我比这更好的解释，反正你终究不过是会把舞伴扔在会场、不留只字片语的那种男人。”
达米安面不改色，目光中透露出茫然和错愕。他看向提姆。
提姆比达米安更惊讶。这不是他做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无话可说了？”凯莎笑了下，声音很轻，有些沙哑。她不再将任何注意力放在达米安身上，转而拉起提姆的手，说：“我带你去擦药。”
提姆皱起眉。“但”
“等等。”达米安扬声，“你就不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起先，达米安的声音流畅，直到最后一个字才变得破碎。
同样地，在凯莎的掌心下，提姆感觉到自己在颤抖。
凯莎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回过头。
“我对你的问题没有半点了解的兴趣。”她说，果断，决绝。
有一刻，提姆放松了。下一刻，他却更痛了。
（“疼是你的问题，你该自己想办法解决。”）
事后提姆调查发现：舞会那天，是伊莎贝拉的朋友收买了侍者，让侍者不将讯息转传给凯莎。
达米安不是不吭一声就离开；他有。考虑到当时他们手机都不在身上，礼服无处置放手机，达米安就让现场的侍者转告凯莎，“西海岸紧急商务会议”是泰坦事件的暗号。
所以，伊莎贝拉的朋友做了这件事，出于……替好友报复的正义之心。
因为伊莎贝拉暗地里为杰森的心不在焉痛苦憔悴，但凡有长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杰森真正在乎的是凯莎。
只有凯莎，从来都是。
结果令人无语，结局叫人遗憾。
伊莎贝拉的朋友不可能知道他们做的事起了多关键的作用。
有人会将其称之为命运。
即便提姆尽可能阻止谣言，可学校里逐日增长的流言蜚语让凯莎越发痛苦不堪。
考虑到，既然杰森、提姆都是谣言中的男主角，凯莎将他们拒之门外也不叫人意外。
提姆也不怎么敢往上凑，他心虚。古怪的是，杰森也躲起来，猜想是刚刚发现对凯莎的感情，需要时间做心态调整。
这都不是最糟的。
在那日，蝙蝠洞内、他们三人世纪性的大型误解场面后，凯莎试图调解提姆和达米安的关系。
想当然这不会有好结果。
提姆没有说出真相的勇气，达米安拉不下脸来澄清。
这很快演变为凯莎和达米安的关系破裂尤其是在凯莎决定考取波士顿建筑学院后。
时日至今，提姆仍历历在目。
当时情景是这样的。
布鲁斯将他们全喊到蝙蝠洞，肯定有大事发生。提姆期待着某个a级恶棍的消息，却看见凯莎站在布鲁斯身边，一旁，夜莺的制服堆栈整齐地放在桌面上。
布鲁斯宣布凯莎将在未来四、五年内，前往、并半定居于波士顿。
“你什么意思。”达米安拔高音量，“去波士顿？！”
布鲁斯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道：“既然凯莎要去波士顿读大学，经商讨后，我们一致同意，夜莺将暂时离开哥谭街头。”
“你的意思是退休。”提姆麻木地说出这句话。
“暂时。”布鲁斯强调。
站在布鲁斯左侧，凯莎微微偏过头，肢体语言中隐约透露出这个暂时随时可能变为永久。
“暂时，哈。”杰森冷笑，浑身的尖刺都竖起来，握拳的姿态像随时要往前冲，“我不是刚出生，拜托了，这话拿去哄别人。”
“这是凯莎的意愿，我尊重她。”布鲁斯声明。
卡斯、斯蒂芬妮和杜克都保持明智的沉默。
其他人的沉默间接激怒达米安。他就像脾气暴躁的猫一样炸毛。
“不敢置信。你就让她这么做？！”达米安先质问布鲁斯，接着是凯莎。
“你他妈是耍我玩吗？卡迪莎，我花时间训练你不是让你玩够了就离开游乐场，在你要求我让你成为义警的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义警不是好玩或让你得人称赞的游戏，你没有认真对待我、对待我说的话、对待你的身份和哥谭。”
“你怎么能这么指责我？你不在乎你的心理健康，不等于我也要和你一样！”凯莎反击，咬了回去，“新闻快报，我们当中有些人需要有正常的工作、需要读好大学才能赚钱，不是每个人都家财万贯！”
达米安不肯退让。“你这是背叛。”
凯莎拱起肩膀。“随你怎么说，很高兴至少在这点上我们能达成共识。”
足足两年的时间，提姆看着他这方不停发消息出去、却彷佛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私聊，想知道事情是从哪开始出错的。
他想留住凯莎。他很努力。他知道自己不好，所以使了小心眼。
这难道不是该被原谅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