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看向青蛇,“你不惊讶么?”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吧,”青蛇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他并没有把白涉跟林玉京分的那么清,白涉总是说自己与林玉京不同,林玉京是邪魔,他的想法都是恶的那一面。
但白涉不曾压抑自己的想法的某些瞬间,青蛇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确。
最先令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就是先前在许纤林玉京成婚时,白涉说过的借刀杀人。
“白涉最近的妖气……”
妖气会呈现出一个妖怪的状态,手里有过人命的妖怪妖气总是会有掩盖不住的血腥气,妖性与恶念,欲望越少,妖气的颜色越干净澄澈。
原先的白涉妖气乍一看与天上仙人的灵力分辨不清,令人望一眼就知道,他距离成仙仅仅一步之遥。
青蛇欲言又止,“是因为你起了什么不好心思么?”
原先干净是因为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念与欲望排除在外,如今收回了,确实要变个样子,只是这变化太大了。
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林玉京懒散地靠着案桌,懒洋洋地纠正道,“是我们的心思。”
“况且,这一回付诸行动的可不是我。”
甚至还不等他夺取身体,白涉就已经做下了,将接下来的剧本书写完整,只待各个角色入局。
虽未曾直接触犯天道,但如此算计也不是什么谪仙会做的事情,妖气污浊成这样,大半要算在白涉那边。
林玉京所思所想,所生起的一切心思,皆是这个灵魂,这个身体的所思所想。
只是白涉非得将其分割开来,不肯承认。
“他不肯承认他自己会有那样卑劣的想法,更不肯承认自己的爱。”
林玉京嗤笑,“胆小鬼。”
青蛇在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白涉对林玉京的态度,也是白涉对自己的态度。
白涉曾说林玉京是那样肮脏的东西,不配站在许纤身边,更不配对许纤诉说爱意,因为那爱意是污浊的,肮脏的。
而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对许纤的爱意,口口声声说是报恩,也皆因白涉认为自己的爱意同林玉京一样,也是污浊的。
而以往林玉京曾出口过的,对白涉的贬低,也皆是林玉京对自己的贬低。
就连这嘲笑也是他对自己的嘲笑。
白涉,胆小鬼。
林玉京,胆小鬼。
林玉京只胜在一点——他与许纤初识之时他作为人类生活了十八年,并无任何记忆,只有翻涌而上的,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误以为是占有欲与欲望的爱意。
所以他想要许纤,便从高海那边抢亲,想亲近许纤,便肆无忌惮地利用自己俊秀的脸与身体来勾住她,蛊惑她,让她与自己一同欲海翻腾。
而在林玉京彻底意识到那些情绪与欲望的起由都是由爱意萌生而出之时,在许纤面前,他生平第一次发觉了自己的胆怯。
【作者有话说】
开始码字就昏昏欲睡,码完立刻精神是什么毛病啊啊啊啊
第51章
◎白蛇◎
客栈之中。
法海跟在冷情与陈心两师姐弟身后下了楼。
陈心叽叽喳喳的,他回头,拿法海八卦,“没想到法海大师化缘还能化来支簪子,也不知是哪位姑娘施舍的?”
白衣僧人不语,不动如山。
冷情瞥陈心一眼,“师弟,慎言。”
陈心立刻闭嘴。
金山寺与昆吾之间交流不多, 只是主持与昆吾掌门之间交情深厚, 此事说来复杂, 又是在杭州追寻避水珠,主持派出了金山寺佛子法海。
一是为表重视,二来也因为冷情是昆吾下一代掌门,对标派出下一代主持也算对等。
但这全是仗着掌门的情面,法海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只是听从主持的命令,跟着他们来走这一趟算是压阵。
冷情是做惯了主的,性子雷厉风行,虽年纪比法海小,但她也并没有拿自己当个小辈的意思,连带着把法海一并安排了,“小师妹在楼上休息,罗盘指示方位在东南方,我们今日便去寻那避水珠……”
“倒是少见方士,”楼梯边一人正靠在柜台边扯闲天,见冷情陈心两人下来, 就瞅了一眼, 而后又仰头瞅了一眼跟在那两人身后那高大的和尚。
“也少见和尚。”
法海抬手,垂眸行了一礼。
那人又问,“不知几位来此有何贵干?”
“方士还能做什么?不就是除妖。”
柜台内的伙计接了话茬,“这几日城中不太平,夜里不安稳,容易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听说张小家后院几十只鸡一夜之间被咬死了,也不知是什么妖孽,想来这几位方士就是来降妖除魔的。”
那人反驳,“怎么可能是妖怪,少胡说了,我们杭州城几十年来从未有妖怪作乱,这么多年以来,也就最近听说林知府府中有怨灵搅扰。这回夜里撞上不干净东西的人都是在林府附近撞见的,说不准是那边风水不好。”
冷情与陈心两人对视一眼,冷情道,“我去林府看一眼,你跟着法海大师去寻避水珠。”
若真是妖怪作乱,早一些去或许就能早救下一人。而三人之中只有法海能催动罗盘,放着陈心一人去查探她也不放心,这样分配是最好的了。
……
“玉奴,你能不能替我编一下辫子?”
许纤还没撩起帘子就开始喊人了,“林玉京——玉奴——”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裙,腰间缀着那日“林玉京”送给她的腰链,红绳在腰间绕了几圈,红绳末端垂下一颗柔润的珠子。
一头鸦黑的发里,几条红色的发带已经被编进了头发里,发髻处带上几个铃铛。
她脚步轻快,没有大家闺秀的稳重,跳脱得很,那铃铛声便也细细碎碎地响个不停。
许纤撩起帘子,才发现堂屋之中不止林玉京一人。
他今日一身外袍也是浅色,上头绣了雾青的藤蔓,头发用发簪束起一半,剩下的披散在肩背上,端丽得很,如玉郎君的打扮。神情只表面温柔,内里但说不出的客气与疏离,显然是在商谈些什么。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赧然道,“我不知今日有客来……”
她歪了歪头,头上的发饰也垂落在脸颊边上,目光落到地上,显然有些怕生,不知该做些什么。
堂屋里的几个人不是大妖就是修道之人,一早就听见那铃音慢慢近了。
在初闻铃音之时,坐在主座上的主人就先停下来了说话,耐心地等待着什么到来。
光听这铃音与轻快的脚步声便知道来人是个俏皮活泼的姑娘,早就已经先闻其声,但后见其人时仍是不免被惊艳了一把。
天下美人各有千秋,只这姑娘是极其生动的美,灵气四溢,仿佛未曾被任何东西拘束过,让人想到林间的鹿。
发髻梳得有些散乱,手中还拿着梳子跟发饰,拖长了声音叫人时娇憨得很,只让人想应下她一切要求。
“两位来得突然,并未跟内人说过。”如玉般的郎君起身,对着两人微微颔首,又朝着许纤招招手,“过来,我替你重梳。”
男主人起身,两位客人也跟着起身行礼。
许纤还了礼,小跑到“林玉京”身边,附耳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白涉摇摇头,“是我耽误了给你梳头。”
许纤还未回话,那白衣僧人再次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深深施了一礼。
眉心一点红,腕上佛珠绕。五官俊秀,行止文雅。
“还要多谢那日姑……”他话到一半又停住,顿了一下才改口道,“女檀越布施给贫僧,解了贫僧与同伴的困窘。”
法海是金山寺佛子,一早就是要继承金山寺衣钵的,自修佛道从无阻碍,心境超脱,虽年纪轻,但于辩经之上从无败绩,还一早就修出了法相金身。
金山寺主持曾道,法海是这世间最有望成佛的一人。
得道于他来说,从来便是一件笃定的,必定会到来的事情。
这么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自然是到何处都是被众星捧月着的。
而法海每次出门,也都是为着降妖除魔去的,吃穿住行一路上都有人打点,他自是不用担心半点,是故法海此生从未化过缘。
这一次是金山寺想着有昆吾那三个小辈一起,就没让人随行。
但谁又能想到那三个小辈降妖除魔是一把好手,但就是看不住钱袋呢?杭州城里又干净,又没个妖怪怨灵之类能赚点快钱。
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四个人里,只有法海和尚的身份能光明正大跟人要饭。
不然另外那三个有手有脚,穿的好好的,俊眉秀眼的人,凭白跟人讨钱,说出去都丢人。
只是法海到底面皮薄,他身上穿的也都是上好的衣料,那串佛珠也价值不菲,向那些穿着粗衣麻布的平民百姓化缘,他自己都不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