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如一朵开的正盛的栀子花,啪嗒一声,毫无预兆,折枝而落。
明葭月。
姐姐。
无人回应。
也许是过了几秒,又或者是几分钟,季霜辞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她心慌手抖,手脚冰凉发麻,僵硬的重复了几次掏手机的动作,才将手机成功拿出来,拨出急救电话。
医生很快从急救室出来。
节哀,已经没有抢救的空间了。
季霜辞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皮止不住的颤,嘴角也不自觉地快速抽动,她徒劳的再次张开嘴。
想急切的说些什么,挽留些什么。
她不信,不信明葭月就这么离开,她分明就在自己怀里,明明她们还有约定了要一起携手走下去的几十载光阴!
季霜辞不知道那一晚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只记得很冷,她抱着明葭月坐了一整晚。
从黑夜到白天,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窗外恰有焰火升起,她的心一片冰凉。
第48章
除了自己, 明葭月把所有可以留给季霜辞的东西,都留给了她。
明葭月的葬礼结束以后,宾客尽散, 季霜辞谢绝了好友的陪伴,一个人留在了墓圆。
枝叶缝隙中,夕阳残照。
风过耳, 山水间,季霜辞走过去几步, 身体挨紧墓碑,慢慢跪坐下去,额头抵住冰凉墓碑, 就好像明葭月就在身边, 还在眼前。
会冲她笑, 会牵住她的手,会包容她的小脾气
仿佛只要有她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季霜辞畏惧害怕。
明明她们马上就要拥有美满幸福的一生,然,去日不可留,好景不长在。
伸手,缓缓拂过墓碑上明葭月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季霜辞终是克制不住, 寒风如刀,刮的她满脸泪意纵横。
明葭月,我好疼啊。
太阳落山, 夜与昼交替,黑夜带着巨大的痛楚将季霜辞吞没, 她不知道,漫长,乏味,毫无意趣的余生,将要如何度过,分分秒秒,不再有颜色,不再有声音,不再有意义的,由痛苦织就的光阴,将要如何忍受。
这方天地,到底还是留下了她一个人。
肝肠寸断,心痛如绞,莫不如此。
顾识意没有走,她一直在墓园外不断徘徊,频频担忧的往里面某个方向望。
她不放心,她害怕季霜辞会做傻事。
她永远都不忘不了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季霜辞那副神经质的模样,唇上没有任何血色,眼眶通红,却没有落一滴泪,甚至脸上连一点悲意都没有,唯余一池死水般的平静,好似山崩地裂,都无法再惊起一点波澜。
似一只濒死的鸟。
她只是问,顾识意,你帮我看看,姐姐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不会再醒了?
顾识意不敢正面回答她,只是同她说。
明总她最挂念你,要是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该多难受。
怀里的人浑身冰凉,季霜辞抱着明葭月的胳膊紧了紧,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低下头,自顾自的说。
她怕冷,天气一凉,睡觉的时候我就得给她暖手暖脚,不然一晚上都热不起来,我先给她暖暖,等暖好了,她就可以舒服的睡觉了,睡饱了,就醒了。
我等她醒来,等她醒来。
季霜辞的脸突然怪异的抽搐两下,而后神经质的笑了两声。
顾识意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节哀两个字如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固执的抱着明葭月,不肯相信怀里的人已经死了,不让人靠近,不肯让人去收敛明葭月遗体。
医院外,各路媒体,如草原上的鬣狗闻风而至。
不过半天,明氏集团刚卸任的总裁去世的消息,便占据了各个平台的热搜榜一。
周老是当天下午来的,他让人给季霜辞注射了镇静剂,确认了明葭月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之后,在医院等着季霜辞醒来。
顾识意不知道周老和季霜辞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周老出来之后,季霜辞好像平静下来了,开始接受爱人逝世这个悲痛却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一手操办了明葭月的葬礼,事无巨细,亲历亲为。
满山的栀子花,满山的哀思。
天边将要亮起来时,季霜辞如一个游魂从墓园里飘出来,顾识意长长松了口气,拽住她,将人带上车,再送她回家。
顾识意不敢放她一个人,就呆在季霜辞家守着她。
小太阳和小月亮看到季霜辞回家,兴奋的小跑着去蹭她的腿,随即闻了闻顾识意的气味,而后朝着门口叫,似乎在等一个本该回却还未归的人。
连续半个月,季霜辞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在房子里外到处走,时而注视着花园里的栀子花,时而长久的在二楼露台上静坐
她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一吃就吐,最后只能让医生上门来打营养液。
顾识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试图去劝季霜辞振作起来,往前看。
可是毫无作用。
直到某一天,季霜辞在卧室的某个角落,发现了几个熟悉的瓶子,她细致的反复看了几遍,然后一遍又一遍回想和明葭月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神情,她隐忍却无言的注视,她不知何时白了的白发
季霜辞似是想到什么,抖着手去看日历,天数和药量竟然相差不多,她继续往前翻,从十八岁的那一晚,到明葭月离开的那晚,不多不少,恰好十年整。
十年整,她与明葭月相处的时光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三百六十五天。
季霜辞又哭又笑,似落水的人,用尽力气,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她将电话打给了明葭月的心理医生,与她猜测不错,明明早在几年前停药,为什么突然又开始在最不该出现情绪问题的时候服药呢?
难道明葭月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吗?
是了,她一早就对季霜辞说过,她注定是要早死的,她快要死了。
季霜辞将她当作明葭月拒绝自己的借口,现下回想起来,一切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家休息了三天,规律作息,按时吃饭,然后季霜辞回到了公司,之前对明氏以及明葭月的调查也有了结果,她接过文件,一页一页的看,果然,果然,明葭月近两年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提前为自己铺路。
就好像,她一早就预知了自己的死期。
这是人力所能及的事情吗?
不可能,不可能,所以她到底是谁?
季霜辞脑中灵光闪过,她突然记起十八岁那晚,明葭月一瞬间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她真的是明葭月吗,如果她不是明葭月,那么她是为了自己而来吗?
无数个疑问浮现在季霜辞的脑海,她显得极为亢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停的喃喃自语。
如果她不是明葭月,那么,她是不是还能回来?
有这个可能,完全有这个可能,但是我该去哪里找她呢?
下次见她,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她还记得我吗?还会来找我吗?
季霜辞表现的像一个疯子,间接导致创艺的氛围变得十分低沉,不少人在工位上摸鱼,最近网络上热度最大的话题无疑是关于明葭月与季霜辞的讨论。
各种猜测都有,其中也不乏各种阴谋论,有人说明葭月为情所困,结果季霜辞人面兽心,反倒误了性命,也有人说明葭月正是因为身体出现了问题,才激流勇退,幕后操刀,结果还是棋差一招,没有斗过命运
不管是内部外部,无数人的目光皆有意无意的聚焦在季霜辞身上,她们想知道这位年少成名的经商天才,会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季霜辞在接下来半年时间里,顶着无数人的反对执意将创艺并入明氏,她降职为企划部副总。
又过了半年,中新信托基金将明葭月代持股权按照明葭月的遗嘱,将明氏完完全全的教到了季霜辞手中。
季霜辞问他们。
是明葭月安排的吗?
他们答。
明总交代的,只要您需要,只要她还有。
季霜辞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情绪是什么,既开心又难过,仿佛她和明葭月在这个瞬间又见面了。
接下来几年,季霜辞响应国策,锐意改革,她将所有的精力与心血都倾注在明氏上,突破全球科技垄断,投资多个前沿领域,强势崛起,短短十几年她将明氏集团带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在明葭月离开的第十七年,季霜辞受邀参加六年一度的民营企业家大会,二号座次,六位发言人中仅有的女性。
满是男人的博弈场上,她作为一个女性,取得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