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326节
苏子籍转身,发现说话的人是一路护送钦差船只的水师提督芮辛,这是个中年人,神色威严,苏子籍与芮新并不熟,可此时芮辛却仿佛颇熟一样,一过来,就与他并肩站着,也望向了入海口。
并且感慨一声:“海面虽平静,但马上就要有风浪来袭,这天下不太平啊。”
这话说的其实颇有些不对味,起码不是一个正经的高品武官说的话。
越是品级高的官员,越在这种言语上很是注意。
尤其是交浅言深,更是忌讳。
芮新是水师提督,是正三品大员,实权比罗裴官职还高,不是这次有苏子籍这准皇孙入京,哪怕罗裴是钦差,也用不到芮新这位水师提督亲自护送。
苏子籍心动一动,看着面前入海口,问:“提督大人,哪您觉得,谁是擎天柱定海针呢?”
正三品大员,哪怕是武官,比文官低半头,可这也是高品大员,一般人难以收拢过去。
这提督投靠了谁,很可能投靠了哪个王爷。
那这提督又是哪个王的人?蜀王?齐王?
当然,也不排除跟朝中大员有着合作,为某些人来做探路。
芮新却一笑,他这人浓眉大眼,相貌英武,这一笑更是看起来十分爽朗,毫无阴霾之感。
“苏大人猜错了。我不是来为别人做说客,如果一定要说是为谁做说客,当然是为我自己,也为了东南大计,为了东南的百姓。”
见苏子籍只是听着,并没说信还是不信,他神色转成了严肃:“前朝不禁海禁,年入千万贯,并且有益民生,而现在朝廷禁海,民苦已久,我等水师护卫海岸,见得许多,自然希望苏大人能为天下百姓计,说得一二。”
苏子籍笑了笑不说话。
“苏大人,大郑疆土外也有一些海外国家,一直禁海,对朝廷,对国力,对互通,都是有害。”
“而且,先前通贸,有利可图,海盗甚少,不成气候。”
“禁止海贸,无论沿海或海外诸国,都无利可图,以至铤而走险,酿成大祸,虽屡次镇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提督芮新见苏子籍没有立刻拒绝,而望着入海口陷入了沉思,顿时又劝:“苏大人,此事若能劝陛下达成此事,必能利益万民,我等水师及东南百姓,都将对苏大人你万分感激。”
“苏大人,此事关乎东南百姓生计,还请苏大人能应允,不求能立刻办成,只求此事被苏大人记在心上。”
“我芮新,先在这里谢过苏大人了。”
说着,就是一礼。
苏子籍下意识避开,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自己还没答应这事,平白无故受这一礼,就有些赶鸭子上架之感。
而且,虽这事只是应允下来,似乎并无坏处,反正芮新也不要求立刻办成,这对于自己来说,似乎没什么坏处,等于画个大饼,大可等有了实力再办不迟,平白有了水师提督一个正三品大员的人情。
最重要的是,这事很符合自己想法。
不说开海的利益,就说消息滞后,可能国外已发展起来,而本国因闭关锁国,落后而不自知。”
“我原本的世界,王朝就是如此,直到被外国的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才知道世界已变了样。”
“可贸然开海,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苏子籍有些犹豫,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总觉得有隐患,这个许诺迟迟不肯说出口。
“这到底有什么不对?”
苏子籍这样想着,天空上突然一道闪电落下,就听远处有人叫喊:“打雷下雨了,快把门窗关好!”
快步入了屋檐避雨,就见一阵风带着海腥立时扑入,更远处入海口天空,黑黑浓云遮住大半,云缝一闪,传来沉闷的滚雷声。
雷雨落下,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雷雨,打的沿街的人都纷纷躲避。
“烈风迅雷,天变在即,君子理应敬畏。”大雨落下这一刻,亲兵取过伞,来为苏子籍遮上。
苏子籍望着天空,看着一下倾斜的雨,这一刻,瞬间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
朝廷禁海这件事,前朝魏世祖开海,但到乱世,海洋自关,民间走私却禁止不绝,要走私就必须上贡,因此有巨大利益。
到了本朝甚至形成巨大阻力,东南之地,高官与读书世家沾染分润利益,早就瓜分完,最不希望开海的变成朝廷官吏,谁言开海群而攻之。
就算自己觉得开海是对,但以自己一人,莫说是现在还没有入籍,就是入籍了,掌权了,甚至将来登上大宝,也不是轻易就能一下子解决了此事,都需要徐徐图之。
最可怕的还不是得罪东南官绅,而是自己区区一个宗室子,一入籍,或者说还没有入籍,就张罗大事,皇上会怎么看自己?
宦海沉浮,这样奸险,一不小心,就走上绝路,稍反应慢点,怕是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
想到这里,苏子籍吓的渗出冷汗。
第574章 始终不肯
“先前是武官投靠,太过明显,被我拒绝。”
“现在是为国为民,何止是君子可以欺其方,简直就是扣在仁人义士的命门上去了。”
“找个为国为民却隐含陷阱的事——你去不去,不去就是私心大于国家。”
“嘿嘿,这种鬼域阴私,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偷龙转凤,手段太过诡异,幸亏我升到了8级,还能勉强识破。”
“不行,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我现在还不能识破迷雾,说任何话都可能变成把柄,必须得快速升级才是。”
“要是为政之道,能升级到17级,不,哪怕是15级,怕是一切都隐瞒不了我。”
心中升起迫切的升级念头,苏子籍笑的温和:“都督大人说的是,只是我现在还并无爵位,不能许诺,不过开海有利,如果将来有可能,再说吧。”
“既是这样,就不打扰苏大人了。”这样暴雨,也实在是不适合再继续谈事了,没有得到苏子籍的许诺,让提督芮新有些失望,朝着他一拱手,就告辞离开。
苏子籍望着他的身影走远了,听到亲兵问着是否回船,才点了下头,回到了自己的官船上。
才一上船,就看到岑如柏正要下来找人,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说:“主上,秋雨已寒,您在外面淋了雨,还是赶紧换了衣裳,再喝些姜汤。”
说话间就已经是命人准备了这些。
苏子籍有些无奈,但看着岑如柏担心的模样,只能点头:“好,容我去换身衣服。”
进了自己船舱,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迎面就先扑来一只狐狸。
苏子籍忙伸手去接,接到手里了,发现还是比过去轻了不少,就掂着说:“小白啊,这几日明明给你们两个吃了许多鸡,怎么还这么瘦?”
小狐狸唧唧叫了两声,像是争辩,苏子籍也没去问它在说什么,又摸了摸它的头,对它说:“我要换衣服了,在外面等着我吧。”
“唧唧!”小狐狸害羞了,一下子就从苏子籍的怀里跳下来,跑了出去。
再次摇了摇头,苏子籍将身上的外袍脱了,又拿起早放在桌上的一件干爽外袍替换上。
因亲兵带着伞,从码头走到船上,也只是淋湿了边角,并没有湿透,但重新换了一身干爽衣裳,感觉还是舒服。
等走出自己的船舱,到了花厅,岑如柏已准备好了姜汤,看来怎么都是躲不过去了,苏子籍只能接过了岑如柏亲自奉上的姜汤,一碗喝下去。
“张睢还没回来?”苏子籍放下碗,问。
岑如柏让人将碗收了下去,才说:“这次入海,还是需提前准备,别人采购的东西,未必能放心,张睢现在还算是自己人,去看着,也免得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纵然跟着钦差官船,怕少有人敢动手脚,但从外面采购买东西时,张睢仍不太放心。
苏子籍也理解这二人的紧张焦虑,点了下头,没有多说。
岑如柏又叹:“您的安危是第一位,现在看着,仿佛一切都风平浪静,没什么事端,可焉知不是暗流涌动,随时爆发?”
“您现在身侧的亲卫太少,我已是给曾念真去了信,他收到了必会日夜兼程,赶来找您。只要他来了,您就能多一员干将,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人手不足。”
满打满算,苏子籍也就只有几个人,野道人、简渠、岑如柏,这三个人算是还能得信任,张睢这人还在考察中。
可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是武人,真遇到事,除了几个亲兵,只有苏子籍自己上了。
哪怕苏子籍实力很强,可遇到事只能自己上,这可不成。
而现在真正有品级的武官,苏子籍作准皇孙,也不能去亲自收服,彼此接触多了,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这么一看,也就只有如曾念真这样曾经是东宫武官,现在流落江湖,无论是招揽过来做侍卫,还是将来重用,都不会被皇帝太多猜忌。
毕竟有过去的情谊名分在,于情于理,人家来投,自己收,再正常不过。
最重要的是,曾念真现在才几个人?
苏子籍也曾想过,曾念真是否如岑如柏这样,也曾是东宫旧人,这么一听,还真是高兴,说:“当初曾先生离开,我就颇不舍,他能再次归来,为我所用,我自是欢喜。”
“是,曾念真除了武功,还能练兵,又有一帮兄弟,虽现在不堪大用,但先给主上搭起班子,却是可以。”
“至少以后有刺杀之事,却不消主上费神。”
苏子籍颌首,心里暗笑,这又是说张睢了,谁叫他当时吓的立刻逃了呢?
“主上!”说时迟,这时快,张睢恰回来了,向苏子籍复命:“主上,按照你的吩咐,采买的东西都已入了船上的库房。”
“还请主上清点……主上,我有什么错么?”
“无事,你办的不错。”苏子籍忍住笑,这时船一动,已经启程出海,望着外面风景,又想到了刚才的水师提督芮新。
“一步错,步步错,芮新又是谁的人?”
码头·酒楼
三楼的窗开着,远远看着船队出海,亲兵通禀:“都督,有人求见。”
芮新并不奇怪,说:“请他过来。”
一个穿着斗笠的人就进了台阶,见芮新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看,此人上前,唤了一声:“提督。”
“你来的倒快。”芮新回转身,看着来人,轻笑一声。
“为了办事办差,总不能耽搁了。”斗笠人说,虽芮新挥手让人退远,此时三楼只剩下两人,这人还是藏头露尾,直到现在也仍穿着斗笠。
芮新叹着:“开海的事,我已仔细劝过苏子籍,但苏子籍明明有所意动,还是拒绝了。”
“连许诺也不曾许诺?”斗笠人问。
芮新摇头:“不曾,只说将来有可能再说。”
这就等于没说一样,根本不算是许诺,来人沉默了,良久才尖声说着:“看来,还真是谨慎!”
随后又说:“既是这样,就不麻烦大人了。”
“请便!”芮新抬了抬首,淡淡说着,见着斗笠人离开,良久才一叹:“可惜,要是能开海禁,就算你中计死了,也是利国利民。”
他心中很懊恼,为什么世界上这样多人,明明可以为国牺牲,却始终不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