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27节
“先生,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别说是我,就是父皇,到了现在这地步,怕也骑虎难下呢!”说到激动之处,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马友良安静听着,不否认大王这番话说得有道理。
的确,正常情况下,太孙册立之后,便是现在的皇帝,也是轻易动不得了。因皇帝已是老了,朝廷,天下,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储君,整个国家都禁不起一次大动荡了。
可以说,太孙的册立,符合了很多人的心思,让他们都安了心。
若再颠覆这件事,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这就是人心所向。
“大王说的稍有差迟,今日太孙既立,庙见还官,京师百姓拥道喜跃曰:少年天子也。”
蜀王目光霍地一亮,这修改的二个字极是阴险,只要寻个官上奏,明里拜贺曰“此社稷之福也”,就可以给代王上眼药。
“人心遽属太孙,又欲置皇上何地呢?”马友良徐徐说着。
蜀王有些兴奋,想站起来,随即又垂下眼:“先生,人心乃是大势,这点还改不了。”
马友良承认这一点,但却面色不变:“可却能埋下刺,对景时发作起来,立刻就是倾覆之祸。”
见蜀王还是有些不起劲,只管喝酒,马友良突然问:“若有一线之机可以改变这一切,却很险,不知大王可愿意?”
第1087章 熬不了刑
正喝酒的蜀王,突然之间停了下来,酒杯被捏在手里,身体一倾,原本黯淡的眼睛也直直看过来,用阴狠的目光注视着马友良,怔了怔,才喑哑的问着:“先生计由何出?”
马友良任由大王狐疑打量着自己,这很正常,在这种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突然之间献上“险计”,十之八九是被人收买了埋陷阱。
只是马友良一笑继续说:“大王勿疑,是有人找到了微臣……”
停顿了一下,似乎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明白,只叹:“那人身份,让微臣都震惊了。”
“你都震惊了?”蜀王有些怔住,随后放松了些:“难道那人身份很奇特,是谁?让本王猜猜,莫非是齐王?”
马友良摇头,蜀王继续猜:“清河郡王?”
马友良再摇头。
蜀王又猜了几个人,都不是,最后脑海中像劈过了一道闪电,突然说:“莫不成,是前朝余孽?”
这话一出,马友良没再摇头,虽然他也没点头,可这沉默就等于是默认了。
“居然真的是前朝余孽?”蜀王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他们怎么会找到你?他们是冲着本王来的?是谁,难不成……”
蜀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名,可这猜测却让他有些不敢置信。
“是前朝的宗室之后,那个曹易颜?”
曹易颜是前朝的宗室之后,被马顺德捅了出去,并且绞杀了多个据点,这就不是秘密了,至少对蜀王来说,不是秘密。
可前朝余孽本是人人喊打,还敢找上门来,实在是令人惊骇!
马友良却在蜀王的注视下点了下头:“大王,的确是,寻微臣的那人,背后的主子乃是曹易颜,马顺德查出这曹易颜的身份,就是前朝宗室之后,还可能与应国关系匪浅。”
“你的意思是?”蜀王眼神亮了,期待看向自己的谋士。
马友良看到大王终于振作起来,也心下一松,他不怕别的,最怕的,就是大王一蹶不振。
若一蹶不振,那有再多筹谋也没用,毕竟大王自己都认输了。
“不得不承认,前魏根基薄弱,人心不服,眼见就有分崩离析之相,可自魏世祖起,8岁登基,14岁的少年天子,先解决和流放了权臣,遂又改制,渐渐掌控国家,及至21岁,先取关中蜀地,又在28岁横扫南朝,统一天下。”
“御宇天下五十二年,及至驾崩,漠北尘清,四方宾服,人心依附,国泰民安,胡人不仅不敢南下牧马,反年年献品以求一安。”
“以后历代虽有波折,明暗不定,可幅员之广,国势之盛,仍远迈历代,遂有国祚484年,故人心难忘。”
马友良说到这里,由赞叹转成了阴狠。
“太祖和今上,屡次拔索,虽有成效,未尽全功。”
“现在却是大好机会。”
“曹易颜本心不值而论,是看大王有难,因此向大王提供支持,情报、内应,甚至是兵权,意图要乱大郑。”
“其人其心尽是可诛,就不知大王您要不要了。”马友良放轻了声音,说着。
这番话虽声音轻了,可对蜀王来说,却像是雷霆一击,让耳朵嗡嗡响,但压在心上的重铁却消散大半!
“要,当然要!”蜀王脸上露出狠色,恨恨说:“别的也罢了,我这父皇作事滴水不漏,府兵和府内的人,也不知道父皇安插了多少!”
“我可以说,要是我关起门来作威作福,他们尽是听话,可要是本王越雷池一步,不仅立刻一折上了父皇书案,更是当晚,本是忠心耿耿的警卫,就擒拿了本王。”
“借兵,哪怕与虎谋皮,也干了!”
“更不要说,借了兵,才能把前魏的根基,连根拔起,一网打尽,以消我大郑万年之患。”
见大王的态度,马友良也露出欢喜,立刻说:“大王,你终于悟了,别看大王是亲王之尊,可苦心经营十数年,能用的人,怕不及五十。”
“这就是体制,这就是名分。”
“唯有引进外力,才可破局,那来使已经在府里,乃是个商人,假称有事来求您,所以微臣就暂时让他跟着过来了。”
“外人便是知道,见只是一个商人,也不会起疑!”
这就是为了防着皇帝安插在蜀王府的人了。
蜀王一听人就在外面,越发满意:“让他进来!”
马友良立刻出去叫人来,不一会,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还算儒雅和气的商人就跟着马友良进来。
一打照面,蜀王就在心里有些鄙夷。
这的确是个商人,无论是容貌、气度还是穿着,都能看出,的确是惯行商贾之事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竟是前朝余孽的使者?
“外臣刘达乃拜见大王。”
此人进来后,就自报家门,说完就朝着蜀王深深拜见。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区区一商贾,辄敢放肆狂吠,竟敢自称外臣?”蜀王突勃然变色,“砰”一声重重击案。
虽蜀王现在在争嫡上落败,可到底是皇子,更是亲王,执掌无数人的生杀大权,当沉下脸时,自有肃杀威仪。
可刘达乃虽深深拜见,礼仪到位,脸上却并无畏惧,听闻了一哂,能看得出,这无畏惧之色,并不是装出来,更非硬撑,是真不怕。
蜀王本来的鄙夷,在看到来使这样的态度下,倒消散不少,商人固然低贱,但一个不怕死的商人,倒有些意思,就问:“怎么,就不怕本王,将你拿下,送去刑部,千刀万剐?”
刘达乃可是前朝余孽,虽不是首脑,但能被派来当使者,应该是知道一些事的。
这样的人若是落到父皇的手里,为了撬开他的嘴,怕是无数酷刑都要轮番上了。
而对待前朝余孽,扒皮、凌迟,这样刑罚都不稀奇。
死或不是十分可怕,这样惨烈的死,刘达乃就一点都不怕,有信心熬过去?
而且,就算是落到蜀王手里,不将其送上去,直接杀了,不就等于枉送了性命?
就算是真不惧死,也不会愿意就这么死了吧?
蝼蚁且偷生,何况人乎?
“大王,小人的先人,其实是魏之皇城司的百户,熟知内情,天下岂有能熬刑之人?都是传唱罢了,可所谓无知者无惧。”
“可小人深知内情,当然怕,也熬不了刑。”
刘达乃笑了笑,目光一闪,说着:“因此小人前来,已在牙齿里镶了毒药,只要咬碎,立刻毒发。”
“小人怕这还不保险,说不定按住小人,把牙齿拔了,又在来前就服了毒,无论是小人被拿下,还是扣留,没有回去服下解药,不消一日,就会毒发身亡。”
“只熬一天,小人还是熬的住,如此,自然万无一失了。”
刘达乃自承熬不住刑,却让蜀王暗叹,生出一丝恐惧,前魏虽亡,可德未尽去啊!
第1088章 第三夜
蜀王又听着刘达乃款款而谈:“大王,杀我一个小人,当然容易,可……大王愿意么,甘心么?”
蜀王冷笑:“你既是小人,那就让你家大人来谈。”
他所指的大人,自然就是曹易颜。
刘达乃端容又拜:“王府是龙潭虎穴,大人却不敢来……但大人让小人来,却亦是有诚意。”
说着就献上一卷卷起来的牛皮纸,这上面显然是写画着东西。
蜀王自然不会让刘达乃直接递上来,图尽匕现,三步之内,王亦草芥,这道理大家都懂,马友良忙接过手,略检查了一下,发现没问题,这才转交到了蜀王手里。
蜀王展开看了,顿时沉默下来。
马友良并不知大王看到什么,大王沉默下来,心顿时提起来。
反是递送了东西的来使,却神情平静。
说实话,马友良也是很佩服此人,这样的平静,就像生死被掌握在大王手里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蜀王终于再次开了口,这一次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家大人的诚意,本王已看到了。”
本来双方“交易”就是单方面,曹易颜甚至没要求蜀王回报,似乎只是想看到大郑争嫡内乱而已。
所以在递交了这东西,刘达乃就告辞,退出。
蜀王又吩咐马友良:“先生你先前说的,可以找个人通下气了。”
“大王放心,这些年,我们还是有些年轻官员在囊中,也不要直接出面,只要讨论时透下风,自然就有人会上书。”
马友良拱手说着,这就去安排了,见他远去,蜀王才变了色,拍了拍这牛皮纸,冷声:“这上面名单实在是可怖可畏,不想前魏到现在,还有人安插在宫内当内应……”
“不过,现在也露出马脚了,是应国支撑了前魏的人心么?我若登基,必灭了应国!”
虽曹易颜根本没有提应国,可是只要有怀疑,就足了。
望鲁坊·第三日
此时又已入夜,但因册封太孙,大赦天下,因此开放宵禁三日,是以夜里的京城仍是很热闹。
只见街道灯火辉煌,错三落五搭起席棚,行人川流不息,一辆牛车缓缓行过代王,不,太孙府,里面的人挑开厚帘一角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