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640节
“知道了。”
梁余荫亲自出门迎接,第一眼就看见了文寻鹏,忙伸手让进书房,笑着:“文大人这样早抵达,是太孙有什么吩咐么?”
只是才到了书房,心就格的沉了下,就见着文寻鹏铁青着脸,冰冷冷的说着:“梁大人,您可知道,你已经大祸临头,丢官罢职还是小事,杀头抄家已经迫在眉睫。”
“什么?”梁余荫被这一句懵了,怔怔反问,就见着对方狞笑的拿出了三把折扇一丢,下意识一看,一行“何为国士无双”入眼。
而梁钱氏则去泡茶,等到她端着茶点往书房走,快要走门口,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大喊:“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听声音,就是她的夫君,到了后来,几乎已经是呜咽。
梁钱氏心里顿时一慌,强忍着慌乱,在门口问:“夫君,妾身泡了茶,能进来么?”
“进来吧。”房间里顿时一片静寂,片刻后里面才传来梁余荫的声音。
梁钱氏一进来,就发现夫君脸色苍白坐在那里,地上丢着几个折扇,旁坐着一人,看二人模样,像来人说了什么,而她的夫君对此难以接受。
“文先生,请用茶。”梁钱氏先将一杯茶放到文寻鹏面前,文寻鹏看起来神色从容,还起身道谢。
梁钱氏又将一杯茶递给夫君,梁余荫接茶时,她注意到了,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这副模样,让梁钱氏越发心里不安。
不过,夫君在与太孙府的人说事,她不好久留,见夫君脸色难看,她转身出去,将门再次虚掩上。
等门关了,梁余荫全身颤抖,呆呆望着外面,已经是一月了,其实最近过的很不错,官场得意,被点成一房考官,虽然不是主考官,可也和二三百进士有了香火情份。
再有岳父扶持,三品并不上限。
更不要说,帮着太孙作事,发行了刊集,与之有了小小的功绩,他已经盘算好了,等太孙登基,自己就上书给叶父苏父请封,以后简在帝心,最次都能当个内阁重臣,首辅也不是不能期望。
这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的未来指日可待,可为什么变成这样?
和昨天入睡前相比,如堕进了无底深渊,看不见出路,他把头深深埋在两臂间,发出呜咽:“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皇帝心意已定,要借你人头一用了,你还能怎么办?”文寻鹏虽然仅仅九品,却如猫见着老鼠一样看着:“难不成,你还存有幻想不成,与其蹉跎,不如想想怎么办。”
文寻鹏冰冷冷的看着这个被严酷的现实打垮的男人:“你也是有点根基的人,仔细想想,要真的出了事,你的岳父钱圩,能不能拉你一帮,还是说大义灭亲?”
梁余荫呆了良久,怔怔回过了神,却立刻摇头:“我这岳父,并不是食古不化一块的人,也会扶持我这个女婿。”
“可我也能看人,他原则性很强,这事被他知道,虽然痛苦,大概率是大局为重,让我尽忠了。”
“要找人,得找谢智谢阁老,他其实不单是我的座师,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可是花了大力气,成了二个副主考官之一,除非他不要这个儿子了,也不怕自己被牵连,不然,必须站在我们这边来。”
说到这里,梁余荫已咬牙切齿,他根本没有想到,牵连那样多考官,皇帝也能下决心。
或者,久为皇帝,一诏千万人俯首,皇帝根本不在乎区区几个大臣的感受,卷到了就卷到了,谁叫他们命不好,这时还拼命挤到考官里去。
第1107章 皇上何其忍也
看着梁余荫还是震怖不止,文寻鹏并不说话,只是寻思。
刚才,其实自己并没有明说,只是暗示了下,这次泄题,可能背后有皇帝,只是梁余荫是聪明人,立刻想到了。
这样暗示,有没有风险?
有,但并不大,毕竟对太孙来说最大风险是举行春闱时,被查出舞弊,然后牵连到。。。
现在,哪怕梁余荫反水,能举报什么?
最重要的是,梁余荫位分不高,以太孙之势可以碾压,要是谢智谢阁老,就断不敢这样。
“可以了,去谢府吧。”过了一会,坐在那里一直颤抖着手的梁余荫才缓过来,对文寻鹏说着。
文寻鹏点了下头,“牛车就在外面,你也不必带人,免得引来麻烦。”
哎,都到现在这情况,哪还管麻烦不麻烦,最大的麻烦不已经出现了么?梁余荫腹诽着,却不敢说出来。
太孙让人带来的这消息实在太过让人惊骇,他已心乱如麻。
以这样的状态,匆忙坐上牛车,在凌晨前赶往谢府。
“为什么会这样呢?”良久,梁余荫喃喃的问着,他实在是不明白:“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管是不是误会,其实与你没有多少区别。”文寻鹏反显的很从容,靠着垫子,取出炭盆周围的银瓶,倒了两杯茶,又啜了一口:“考题是肯定泄漏了。”
“你说,一旦考题泄漏,你身为考官,会有什么下场。”
“可,这不是我们泄露的……”梁余荫喃喃,但是转眼就住了口,苦笑,这话太天真了。
庆武四年,太祖时第二次科举,有人泄题,太祖大怒,正副主考官着即正法,余下15名考官着即处绞,妻女家产籍没入官,家人和参与舞弊的考生流徙千里,一时之间朝野震动,此后30年间,科场舞弊几近绝迹。
正副主考官就算了,余下15个考官皆被处死,里面难道没有冤枉?
可为了正肃人心,一个都没有留下,这可是前车之鉴,血淋淋不远,自己安能报任何侥幸?
“皇上,皇上……”所谓妻女家产籍没入官,其实就是变成官妓,想起了俏丽贤惠的妻子,二岁大的女儿,还有一岁的儿子,梁余荫突然之间饱含着泪水。
“到了!”
谢智住的府邸,距离朝圣巷不是很远,也就是一炷香时间就到了。
没走大门,而在侧门里告知了身份,门房一听是太孙府的人,没敢让人在外面等,一面进去通禀,一面将人从侧门引进去。
“你等会知道怎么说!”文寻鹏给了个手帕,拍了下他的背,梁余荫苦笑了下,接过擦了下眼。
一路引到了里面,到了花厅时,早就歇息了的谢智,已披着外袍过来,虽是沈夜被惊起了,知道必出了大事,但看起来很镇定。
“见过谢阁老。”
文寻鹏只是扫了一眼,就行礼,让着梁余荫说话。
“老师,还请救救学生。”梁余荫这时却不矫情了,一过去,就跪着上前,哭诉。
“你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两榜进士,作这女儿态?”
“有事,快快说来。”谢智还是沉的住气。
“老师,春闱考题泄漏了。”只是,谢智再深的养气,也被一句话击的变色,只见梁余荫跪着把三只折扇递上,并且一一说明,只是太孙和皇帝的关系一字都没有说。
谢智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翻看着三只折扇,只是额上沁出密密的细汗暴露了他的心情,坐在那里沉默半晌,良久才抬眸看向文寻鹏,问:“文先生,太孙是怎么发觉的?”
“太孙往昔寒窗时,有二个同窗好友,名余律和方惜,都是进京的举子,却有人引荐,说是要卖给他们考题。”
“余律和方惜大惊下,断然拒绝,并且报给了太孙。”
“太孙闻之,震惊莫名,因事关重大,不敢孟浪,于是派我暗查,结果触目惊心啊!”
“现在考题,已大规模泄漏,或有一二百人了。”
“春闱乃国家伦才大典,太孙岂敢自专,故特来禀告阁老。”
谢智沉默了,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考题泄漏干系多少人身家性命,要不是告之,一旦春闱举行,自己儿子身是副主考官,必是在劫难逃,就连自己,也难逃关系,说不定要引咎请罪。
并且,虽然两人对某方面一字都没有说,他久经宦海沉浮,可立刻闻到了危险的气味。
谢智仰着脸望着灰沉沉云雾漫遮起来的夜空,久久不说话,良久,口气又苦又涩:“文先生,太孙的意思是什么?”
文寻鹏本是忐忑不安,听了这话,立刻就安了心,事情就稳了,当下也不拿捏,第一句就是安谢智之心。
“太孙的意思,当然是在春闱前,就将此事爆破。”
谢智听了,沉吟:“爆破?这词倒新鲜,但的确是个解决的办法。”
心中就是一松,只要提前揭穿,考题泄漏,就不是死罪了,就算逃不了别的责任,也无损性命。
朝廷抑制兼并,田亩都有定数,可谢家也有1200亩地,子孙衣食无忧。
不过,无论是深夜前来,还是提前爆破,都是太孙的好意,谢智当然明白,要投之木桃报之以琼瑶,于是又问:“文先生,太孙的意思是什么?”
同样的句子,话的意思不同,文寻鹏更是含着笑:“春闱乃国家伦才大典,关系千万举子命运,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不但与国家有损,更有伤读书人忠君爱国的一片诚挚之心。”
“太孙的意思是,一查到底。”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暗里盘查,将谁泄题,谁传题,一一查清楚,然后一网打尽,以正视听。”
“只是,过程要绝密,不能打草惊蛇,宁可漏了些没有查到。”
“毕竟现在查不到,不等于事发了查不到,只要把握大要就可——阁老,您说呢?”
这话正大光明,哪怕暗藏无穷杀机,可官面上硬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和纰漏,谢智不由侧目。
这是谁的主意?是太孙,就有点可怕了,就算不是太孙,是太孙幕僚,太孙能用人能纳谏,也是了不得。
思考良久,谢智还是无奈点首:“善!”
“哈哈,有谢阁老许可,大事定矣!”文寻鹏不由合掌大笑,这个“善”,其实就是一个阁老,进入了太孙的阵营,上了太孙的船,岂不应该笑?
当下说着:“阁老不可轻动,贵公子也太引人注目,具体的事,就由梁大人和我办理了。”
“是啊,老师,具体我来办好了。”
梁余荫跟着来其实就是一个态度,见二人一来一回已将事情敲定,他也松一口气。
心事一放,委屈就来了,最后一声,带着呜咽。
“天降横祸,不论菲芳。”
作考官之一,梁余荫原本很是高兴,觉得自己这次终于得到重用。
大凡文官里高品公卿,有几个没轮到过做考官?
这就跟想要入阁,基本都要走一遍翰林路一样,能做考官的人,哪怕不是主考官,也是很重要的履历,更是至关重要的羽翼。
外行人总觉得结党是错的,恨不得当孤臣,可自古孤臣,举个能长久,能善终的呢?
只有有援助,有羽翼,方被人看重,里面分寸只是这结的多深——少者难以当官,多者种祸不浅。
梁余荫也没有给自己种祸的意思,这一次考官,获得的关系人脉,对自己已经足够了。
谁能想得到,可怕的泄题竟出现在了这一次春闱前!
他虽是考官,不关自己的事,但查办泄题时,可不会因自己无辜而不牵连,之前泄题案,凡是被牵扯其中,最轻的都是流放!
妻女籍没入官,更是变成官妓,想到以后官员就可以随意把玩妻女,梁余荫就无法呼吸。
“皇上,臣可是一片忠贞呐!”
或许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可天地良心,梁余荫自觉得,以前虽有私心,可对朝廷,对皇帝,是别无二心。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