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758节
再者,就算是有着明旨,也绝非能拿出来给人看。
杨字墨和彭国忠面面相觑,心里很清楚,这是皇上与太孙的角力,可一旦摆在明面上,引起的非议,必然是要由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来承受。
杨字墨和彭国忠都不是这样忠到能舍去性命和家族的人,皇上显然也不信他们是这种人。
所以,杨字墨和彭国忠纵然知道自己的任务,却的确没有任何能辖制太孙的权柄。
更不要说姜深和曹治了。
四人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太孙执意要去南兴郡,是拦不住了。
“臣等不敢!”姜深和曹治率先磕头,口中呼着。
“既是不敢,那就即刻摆驾南兴郡吧!”苏子籍淡淡说着,说着,眼风一扫余下沉默的两人。
期门卫千户杨字墨心里憋闷,却也只能低头应着:“是,臣这就去安排。”
大太监彭国忠,脸色一白,暗骂三人实在是贪生怕死!竟然这么轻易就认怂了,简直就是……
他咬了咬牙,最终挤出一个字:“……是。”
没办法,三人都同意了,自己一个人坚持也没用处,还会让太孙针对他,得不偿失。
四个人既都同意,这件事自然就定了下来,不会更改。
出来后,姜深和曹治先一步离开,行色匆匆。
后出来的两人,望着姜深曹治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寒意。
若不是这二人先认怂,也不至于让情况变成这样!
“这些文官,个个不是东西。”
杨字墨和彭国忠皆神态阴沉,各自回了船上,不久,就有信鸽飞离。
文寻鹏进船舱,见苏子籍正在看一个棋谱,当下禀告了。
“信鸽么?”苏子籍无所谓的一笑:“正常。”
“我这个爷爷,心狠不去说了,其实你看看他过去二十年的治政,就知道他是何等洞悉周细,更不为道德所束。”
“治人莫过于亲兵。”
“一切情报,谋略,命令,都在三丈之内,是隐瞒不过亲兵。”
“所以真的要严格控制,务必亲兵由上衙甚至皇帝派出,这样既是保护,又是必要时逮捕的最近防线。”
“当皇上派期门卫护卫,我就知晓皇帝之心了,现在又有什么出奇?”苏子籍笑笑。
文寻鹏听了,怔怔想着,想到儒家以仁孝治天下,可实际控制却是这样,心里说不出个滋味,良久才自失一笑,说:“不谈爷孙,君臣猜忌到这田地,真是我这种自许智谋,实是外行的人,震惊莫明。”
“不过,这事无妨么?”
“无妨。”
苏子籍幽然说,口气冷冰冰:“周围的人只奉旨监督,这是暗差,明差还是要听我命令。”
“甚至有敌来侵,还得拼命护卫。”
对个人来说,舍身相卫是情谊的极点,可对组织和衙门来说,这只是基本操作。
多少战役,出生入死相互扶持,甚至把性命相托的人,转眼就是一刀。
无它,衙门无私情,公义大如天。
有上级命令,自然杀兄杀弟杀父杀子。
故生死相托,不能说一文不值,却还比不上利益相同可靠。
文寻鹏沉默,不再说话。
郡城·官衙
天气炎热,许尚义才回家坐了,有人送上了雪茶
藏冰的历史悠久,《周礼》中记载,“祭祀共冰鉴”,无非就是冬季建冰窖,冰藏进去,等夏天用就可以。
“雪茶”、“雪酒”、“冰盘”并不罕见,甚至连“雪酥”(冰激凌)都有。
许尚义惬意的喝了一口,说:“炎热盛夏,这冰鉴真的是好东西,以前藏冰不多,这次过年扩大了冰窖,总算能略放纵一点!”
“去,给太太也送些去。”
“是!”仆人才躬身答应,许尚义还要说话,一抬头见一个人进来,立刻闭住了嘴。
这仆人靠近,耳语几句,又退到下面。
“什么?太孙启驾了?!”
乍一听闻这消息,知府许尚义惊了,他怎么事先一点情报都没获知?
太孙船驾不是有“自己人”么,怎么没提前通知,送个消息过来,到了现在,已晚了一个时辰。
“快!快备车!”许尚义根本不及多想,就急急叫人,让人准备牛车。
与此同时,裴登科也听闻这个消息,同样惊住了。
“太孙启驾离开了。什么时候去的?”
得知刚刚启驾,他也立刻做出了判断:“立刻备车,去城门口!”
别的得到消息的人,亦做出了类似决定。
许尚义和裴登科是得到情报最早,也速度最快一个。
当他们匆匆赶去面朝着河岸的城门楼时,别人都还没没有到。
他们也顾不上别人,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来得及说话,就提衣袍下摆,噔噔噔上了城楼,向着眺望。
从这处城门最高处,就能看到远处的河岸及码头。
虽然听不到远处的声音,但视线所及之处,所有景物跟人都是一览无余。
码头所在的位置,是居于内城与最外面外城之间,太孙到来后,一直都没住进内城来,连同着仪仗都在外城。
这也导致了身钦差的太孙要走,作本地“土皇帝”的二人,竟是到了这时才知道。
想要阻拦,已来不及。
况且他们也没有阻拦理由——身是臣子,用什么理由拦下奉旨查案的太孙?
两人能想出来的理由,想必跟在太孙身侧的官员和太监,都已想过了。
就是这样,都没能拦住人,这些人做不到的的事,地方官又怎么可能做到?
“来了!”
远远眺望,就看见了仪仗,前五十个佩刀侍卫,举着龙旗,接着就是五十个侍卫护着纛车过来,后面还跟着仆从奴婢,浩浩荡荡出了码头,又过了道城门,端是甲士如云,甚是威仪。
这动静,也吸引了不少路人眺望,远远看着。
第1277章 商娘子
城楼上,许知府神色复杂,第一次感受到,纵有千般计策,可一旦不在自己治下,算计一个人,竟是这样难。
又或者,这不是恰巧之事,而是太孙太过不好对付,猜到了什么?
想着这些,许知府心里越发不安,转头问裴登科:“老大人,现在我们该如何做?现在还按照计划行事么?”
本来算计太孙,方方面面都准备了,谁知竟突然走了,走了,不是不能再算计,可就又有许多变数了。
许尚义能想到的事,裴登科岂会想不到?
他沉思着,是不是太孙察觉到了什么,听到许尚义开口询问,就慢慢说着:“这不是正合我们的意思?”
什么?许尚义有些没反应过来。
裴登科冷笑一声:“你想想,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拿下太孙治罪,这是只有皇上才能办的事。”
“我们的目的,仅仅是让天下人知晓——太孙办案,刚愎自用,色厉内荏,性情残暴,激起了兵变民兵,不堪人君。”
“太孙不动,我们只得硬摊上罪名,很是勉强,现在一动,又是去查案,这不就是恰到好处?”
“我们不但要继续,还要督促计划进行。”
说到这里,裴登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老迈的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一丝焦虑:“其实,太孙应对很是得当,几次都欲中不中。”
“我看,皇上在京,也要催促了。”
裴登科的话听着很有道理,许尚义沉默了下来,仔细一想,的确,虽然太孙突然启驾离开,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动了,对自己等人,反倒是件好事!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太孙要是什么都不做,还真抓不到机会。
做了,很多事情就有可以做文章的机会了。
许尚义点了点头,沉思良久:“我觉得,那应该在方惜和余律处发动了,不能再拖了。”
南桐郡·商家
这是一处院落,正房三间,耳房有几间,中间一口水井、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正房窗下,还种着一些花草,一架竹架上还爬着绿藤,上面挂着嫩绿色小葫芦,大约有六七个,随风微微晃动,煞是可爱。
屋里屋外的陈设都在说明这家的经济水平一般,不算富裕,但也并不贫穷,属于在温饱之上的小康之家。
处处都整洁、干净,充满着温馨的气息。
一个发髻上插着银簪的年轻妇人,正背对着正房房门,从水井里往外提水。
听到屋内传来声音,她停了下,侧耳听了听,发现后面并无动静,又将提出来的水倒入树荫里的水缸中。
见水缸里的水满了,清清冽冽,她将木盖盖上,洗了洗手,又在灶上烧了水,好等丈夫醒来后能立刻沏茶。
一切就绪,她才回到了外屋小廊坐下,开始继续织布。
家里虽比普通农户要富裕许多,但丈夫是秀才,以后还要往上去考举人,每一文钱的花销,她都要精打细算。
织布是她每日都要做的事,她已驾轻就熟,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她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劳累。
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响起,很久没停歇。
躺在里间床榻上的商秀才,早就已经醒了,往日听了会让他有些不耐烦的织布声,此刻听着却像名家弹奏的曲子,他躺在安静听着,良久,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