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太子 第770节
齐化山低声提醒,神色有点不安。
其实哪里需要他提醒?
高潜早就已经看清楚了那边的人,一个个基本都面熟,不少是自己认识的人。
毕竟自己是主薄,平时少不了与各县官吏来往。
而一旦遇到了相对重要的事,自己还会去见一见各县的县令和吏员。
此刻出现在面前的这群人,就有三个县令是自己曾经打过交道,虽然不太熟悉,但绝不会认错人。
余下的人都是低品官,八九品都算是高了,更多是只做事却无官职的小吏。
可是,这些人很关键。
一个体制,上在于合法性,下在于普通官吏。
朝廷每一级,下面都有10倍左右候补。
理论上说,一个组织只要尚剩1/3左右,就可迅速弥补恢复,因此历史上,曾经有最高杀掉80%的自己人,还能重建恢复的例子。
只要有合法性,理论上,杀掉65%以上自己人,并不会毁灭,而毫无疑问,太孙兼钦差的权限有。
没有人不可代替,看着这些人竟都到了,高潜心里一阵发寒。
“大人,我们还是避一避吧!”齐化山看见有人朝这个方向望过来,忙低声提醒着高潜。
高潜这位主薄可是正被人寻找,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眼尖,看到了?
眼下情况不明,他们还是暂时避一避身形比较好,若被人给发现了,怕是要引来大麻烦。
齐化山的话,就像给已经烧起来的火,又加了一把柴。
高潜心里的怒火,已熊熊燃起。
他为何要躲?
可他的理智还在,忍了又忍,终于将怒火给压下去。
怒火被压下去后,剩下来,就是无法忽视的恐惧。
“躲什么?不下牛车,他们便看不到我们,此刻离开,反引人注意。”
毕竟,所有牛车都停在这里,立刻就离开的才是少数。
高潜抿着嘴看了看,阴沉的对齐化山说:“你有点慌了,放心,现在他们现在哪里还能注意到这边?”
齐化山听了,继续朝着望去。
不得不说,高潜所说的确是对的,那边的人根本就没有朝着这边张望,便望过来一眼,也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官大一级压死人,特别是那些下吏。
在开国时,不经过科举的人,能获得迅速提拔,特别是军功。
在开国初,不经过科举的人,也能靠机遇和才干获得提拔。
可到了现在,任何不经过科举,都很难获得七品,甚至这还进一步压缩,很快就到了非举人不得九品的地步。
因此真正能吸引注意的,显然是知府衙门里面的任命,怎么可能对外面停着的牛车中的一辆仔细打量?
“是我失了分寸了!”
齐化山提着的心也稍稍落了下来,随后就有些愤怒。
“可恨,这些人,平时都一副乖顺,不想一闻到肉香,就立刻跳出来摇尾巴了。”
“为了个官位,个个都不当人了!”齐化山呸的一声,这些人真的是猪狗不如!
若高潜还没出事,还能去套一套消息。
高潜现在也不敢露面,齐化山也不敢打探,二人只能缩在牛车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人的表情,试图从这些人的表情里分析出一些情报。
却只看到这些人个个神情凝重,在外面交谈了一会,就被清点完人数的人引着向着知府衙门侧门走去。
进了侧门,里面再发生什么,就只能是等着这些人出来再打探了。
这么一大批官员,有少数几个是五感十分敏锐的,隐隐感觉有不少人正朝着这边看来,不过因悄悄看过来的人不止一个,他们倒也没有过多去关注。
只是朝着一些地方扫过去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也不知将咱们唤来,所为何事。”一个小吏与同伴走一起,也不敢多看,只压低声音,与同伴嘀咕着。
“我呸!”同伴心里暗呸下,到这步,大家都是暗示过了,愿意上船的人,不想还是当面说瞎话。
不过又有点佩服,这时口风还紧,也随口说着:“许是问问情况吧,你看,不是做官的,就是为吏的,看着像召咱们过来问事的。”
“也是,不应该是坏事。”
大家在来的路上,都将各种可能都猜了一遍,最后就觉得,就算不谈上级的暗示,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太可能是坏事。
毕竟真的坏了事,早就已经被抓起来了。
以知府大人的性格,显然不是能忍着的人,尤其爆发之后,但凡犯事的官吏,别说是本人了,连一家老小都被押走了。
他们来之前,就听说了很多这样的事。
所以这次能被召来的官吏,哪怕内心忐忑,却不怎么慌乱。
三三两两的人往里走,低声与同伴交谈着。
但等真到了衙门的正院,人进去,大门就紧封,上百官吏一个个站过去,都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本来在路上就都话不算多,现在就更是黑鸦鸦一片齐整站立,院落一下变得一片森严。
明明站了这么多人,一时间,除了呼吸,竟别无他声。
其中有人眼尖,朝不远处扫了一眼,呼吸都微停了下。
就见望向的方向,有一群仆人正低垂着头站立着,在他们手里捧着一个个很大的托盘,若自己没看错,托盘上面放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一叠叠的衣服,不,更准确地说,是一叠叠官服!
看见了这一幕的人,已隐隐确定了什么,恢复的呼吸急促起来。
自己等人,几天夜不能寐,最终下了决心选择,看来,是赌对了!
只有真正当官的人,才清楚,有时,官命比人命还重要。
朝为官,夕可死矣!
第1293章 夕可死矣
不过这事,光猜测可不管用,还需要真实现了才成,所以看到官服的人,哪怕个个猜到了,都不在脸上流露出来,只是更庄敬了。
本来岑寂的院落,更是肃穆庄严。
一片寂静中,柴克敬在前,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只退了一步跟随在后,后面是三个县令,都面带喜色,细看又有些不安,看来是先通过气了。
甲兵按刀随行,脚步橐橐,带着肃杀。
“知府大人!”众官吏一齐行礼:“给大人请安!”
“诸位请起!”柴克敬颌首还礼,说:“这位是本届状元余律余大人,是皇上钦点的钦差随员!”
“余下三位知县,大家都认识,就不多介绍了。”
“给余大人请安,给三位大人请安!”众人又啪的行礼,接着,陷入了沉静
柴克敬目光扫过,久久不语。
而众官吏更是腰一沉,静得一片死寂,只听风声以及远处的人声和牛蹄声,良久,柴克敬才沙哑着嗓子说着。
“我知道你们有不少,有功劳,有苦劳,有的甚至是吏部或刑部嘉奖者。”
“可官吏不相通,以朝廷体制,你们许多人,都几乎毫无机会!”柴克敬平平淡淡的说着,下面的人,大部分一阵骚动,却无人说话。
“这次,机会来了!”
“诸位,能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多说甚么了!”
“你们要作的,就是当官,然后把各个衙门都控制住,最后,就是大家共议下,哪些人是贪官污吏,是要抄家,是要杀头!”
说罢柴克敬一回身,双膝跪下叩头,说:“恭请太孙!”
“千岁!”
众人早知来的是谁,一起拜下。
随着这一声,是铮然作响,听着是甲胄在走动时的碰撞声。
一群甲兵簇拥一人从外面走入,等候的官吏都越发垂下了脑袋,让自己尽量看起来谦卑。
而等到被拥着而至的人走到所有人的面前,无需提醒,口中齐声山呼:“臣等拜见太孙,千岁,千岁!”
苏子籍面向众人,微微抬了下手:“诸位,起来吧。”
在众人站起来后,苏子籍的目光扫过这些人。
或老或少,但是最年轻也有三十余岁了,官品不一,个个神态恭敬。
整个场面寂静无声,众人一声不吭,都屏住呼吸,等候着太孙发话。
有人站在前面,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正看见太孙颌首:“孤奉皇上旨意,查巡粮库不法之事!”
“临行前,皇上醇醇叮嘱,粮仓乃军民命脉,百万衣食所系,不可不谨,也不可不严!”
“这万钧之担,压在孤肩上,孤虽力薄,却不敢不用心!”
“大家都是忠贞清白之臣,作出的选择,也使孤欣慰,但现在事情才开始,还需要诸臣工尽心勉力。”
这番话,听着很场面话,但人人神色肃穆,更有不少人暗暗咀嚼,余律知道的更多,更上若有所悟。
许多人觉得这是场面话,可实际上,这是太孙真心话,也是根本之话。
在说完这番话后,太孙转过身,接着吩咐:“宣下吧。”
一旁的柴克敬立刻躬身应着:“是。”
接下来,就直起身,看向面前站着的这群人,表情严肃:“高华县县丞庄敬庄大人,请上来吧。”
高华县县丞庄敬,虽早有预料,可第一个被叫上去的人是自己,还上嗡了一声。
他不过是前朝落魄秀才,新朝初开,急需人才,科举也很简单,混了个举人,但他一直都是明白的,自己太侥幸,因此考了一次进士不中,就当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