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如果很伤心的话,那你哭吧,这样以后再想起这件事应该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吧,顺便看看能不能把酒精哭出来。”
  徐熙月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侧着头看她,程念正双手撑着地面在看月亮,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朝他笑了下。
  迷幻的夜景,远处灯光缥缈,头顶的枝桠随风晃动。他觉得那个一闪即逝的笑或许是自己的幻觉。
  他低下头,“我刚刚已经给你选择,你没有走。”
  “所以呢?”
  “所以这是你允许我继续喜欢你的信号。”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程念想了下,“可能你只看到了我好的一面,没有看到我恶劣的一面,到那时候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徐熙月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彩色镭射二胡包在光下散发出水一般的柔和光辉,程念打开,把二胡取出来。
  刚上大学那两年她沉迷乐器,钢琴琵琶古筝吉他大提琴学了个遍,不过都半途而废放弃了,只有二胡学了两个学期,还算坚持。陈韵让她请个家教在家里学,但买的那座房子隔音一般,一个人学也没氛围,就跟着同班学生在学校门口报了个班。
  今天晚上本来要去上课,现在也去不了了。
  “要是还难过,你哭出声来也行,别憋坏了。我拿二胡给你压着,别人就听不见了。”
  她摆好架势,二郎腿一翘,拉了首《铁血丹心》,风把她的头发吹起,碎发下的笑容潇洒恣意,好像下一秒她就要去策马奔腾去找她的靖哥哥了。
  拉了一会儿没听见徐熙月哭,程念停下问他,“是不是没氛围啊?要不我拉首《二泉映月》,这个好哭。”
  她刚拉了不到一分钟,有个女生走过来在她面前的包里放了十块钱。
  程念捏着钱,严肃地说,“同学,我们没在乞讨。”
  “啊啊!我,我以为你们在卖艺。”女生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这样啊,谢谢你啦。”程念美滋滋地收起那十块钱,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才艺赚到钱。
  再看徐熙月,他把头埋在胳膊下,哭腔里忍耐不住的带着笑。
  后来陈屏来接醉酒的徐熙月,还借了把轮椅把程念推到了门外,送到程瑾和的车上。那小平头告诉她,以前帮过徐熙月的一个婆婆去世了,可他只能远远地送她一面,不敢现身,所以难过。
  最近他们经营的网店也不顺,程念又讨厌他,所有压抑的事都堆积到一块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就把自己灌得烂醉。
  可陈屏接他的时候,徐熙月已经恢复正常,他没看见他那副幼稚模样。
  ……
  衣柜里有不少女人的衣服,程念找了身合适的穿上,翻了翻牌子都很小众,她猜测价格不贵。
  应该说整个家里都没什么贵重东西,沙发家具甚至连拖鞋都是五年前的,冰箱里只有蔬菜没有饮料和零食,他到底在省吃俭用些什么。
  都毕业五年了,还活得那么寒酸。
  不会那些扔到床上的银行卡存折压根没钱吧。
  徐熙月上午没工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视线随着她晃来晃去。
  “想问什么,趁我还没走,问吧。”
  徐熙月往被子里缩了缩,“陈宇封……”
  “没睡过。”她换好鞋子离开。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潮湿感如影随形,程念吐出一口气,有时候想见徐熙月,真见了又生气,生气又没办法从一而终。
  就像她每次拒绝徐熙月,拒绝的也都不彻底。她拥有很多对付别人的法子,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
  陈屏约她在一个咖啡馆见面,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路上的人行色匆匆。雨是她进门后才变大的,她没怎么淋到。
  身边的人娇惯她,连天气也好像也在顺着她,可能就是一切都太过顺利,所以任意一点挫折和不如意都让她心烦意乱。
  路边停了辆奔驰,一个男人的身影从车里下来,举着把藏蓝色的伞,休闲西装裁剪得妥帖得体。他快步穿过雨幕,进了咖啡馆,将伞挂在一边。
  “程念。”他叫她。
  程念搅着面前难以下咽的苦咖啡,打量了一阵,才认出来是陈屏。他和当初的小平头截然不同,换了个人一样,衣着考究发型清爽。
  “找我什么事?我们两个应该没什么可谈的。”程念开门见山。
  她和陈屏接触不多,几乎没有过交谈,见面也是因为徐熙月。
  陈屏坐下,也要了一杯咖啡,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来道歉的。”
  勺子在杯中停下来,程念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为什么?”
  “那个……”他吞吞吐吐,鼓足了勇气才说,“熙月哥他没有拉黑过你,是我做的。”
  “对不起!”他一紧张,声音变得大了很多,吓了程念一跳,周围人也都看了过来。
  程念第一时间没有听懂,脑子空白了片刻,很久之后丝丝缕缕的咖啡香气和旁边的低语声才传进大脑,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样做呢?”
  陈屏咬着唇,又显出大学时的青涩模样,“我也没办法,那个时候,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想赚钱都想疯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饭不睡觉,什么来钱快干什么,如果不是我拦着,他甚至要卖了公司去赌场搏一搏。你根本想象不到。”
  他捂住头,像是不敢回想那时候的情况,“再放任下去,他整个人就要毁了。”
  听着确实不像徐熙月会做出的行为,不过昨晚,她也发现平静温顺的青年有着另一面,逼急了还会疯疯癫癫的吃醋吵闹。
  “赚钱哪有一蹴而就的,肯定要一步一步来。他没去赌,但也差不多,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把以前所有的积蓄拿去投资结果全亏了,身体也垮了,胃出血进了医院。”
  “他原本不是那样的人!熙月哥他以前是很有规划的,跟其他同龄人都不一样。但就是……家世和你差得太远了,你要走,他很着急,所以我……我想着,只要你和他失去联系,一切都会回到原样。”
  程念恍然明白,原来那个老套的orz不是“我服了”的意思,是在隐晦地表达对不起。
  “然后呢?”
  陈屏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后,才说,“然后他搜不到你的微信,以为是你不要他了。出院后我给他换了新的手机号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都断了。他颓废了一段时间,但确实恢复正常了!”
  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你要是生气就怪我吧,打我骂我都行,能不能别怪他啊?我老婆知道这件事,把我揍了一顿,说我可能导致你们错过了,也许当时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有吗?
  那时候的徐熙月不成熟,程念也正面对着从未遇到的难关,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服务生端来了陈屏点的咖啡,他喝了一口,又叫人打包了一杯奶茶,还选了好多的甜点。陷入爱情的人真叫人看不顺眼。
  于是程念也点了许多甜品,让他一起付款。陈屏很乐意。
  “程念,熙月哥他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我求你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
  怎么所有人面对她都是这幅恳求的样子,好像她是什么冷心冷情的怪人,她不就是这两年不爱笑吗?
  程念郁闷地皱了下眉,“你和他说过吗?”
  “没有,我不敢。”陈屏惴惴不安地喝了口奶茶,“我,我再做一下心理建设,就去。”
  “你很怕他?”
  “也不是怕,就是,担心他会生气。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恐怕再也不想见到我了。熙月哥帮过我很多,连学费都是他帮忙拿的,那会儿他自己都没什么钱……”
  陈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耷拉着说,“你要是知道他前十几年过得什么日子,哪怕是你,也会可怜他的。”
  可惜他根本不了解程念,程念喝了口咖啡,苦涩又甜腻的味道萦绕在唇舌间。
  她想,他竟然还有十几年的人生,是不属于自己的。
  陈屏絮絮叨叨讲着徐熙月小时候的故事,说他家里很穷,从上学起就开始自己赚钱,摆摊送货代写作业,什么杂活累活都干,甚至赚钱给家里那帮吸血虫花。
  结果他十八岁生日攒钱给自己买了条裙子,试穿的时候没注意,被他弟弟发现了。他们扣下了钱,让他从家里滚出去,骂他是变态是家里的耻辱。
  寒冬腊月只穿着一条小裙子被赶到门外,如果不是隔壁的婆婆晚上倒垃圾听见声音,找到蜷缩在楼道里的他,又因为眼睛昏花误认为是女孩救了回去,或许他会被冻死在那个晚上。
  陈屏越说越生气,哽咽着骂那堆贱人,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和他们打一架。
  “……你说这么大声,所有人都要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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