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闻言,金巴利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大小姐是怀疑莱伊有问题吗?”
  “怎么会?”我轻笑一声,“恋爱中的女人难免患得患失,给自己的男友设置一些小小的考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
  只可惜这个小小的考验,他没有通过。
  三天后的纽约。
  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棕黄色的威士忌酒液在光线下透明潋滟。
  此刻的我正坐在曼哈顿街头的一家小旅馆的窗边。
  这里景色不错,能看到不远处的曼哈顿大桥。
  横跨两岸的悬索桥倒映在水里。夕阳的余晖将天幕染成了渐变的色彩,宛如油画。
  在独酌的时间里,我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莱伊。
  过去的一年中,他在我们的关系进展上没有任何言语表达,也从不谈未来。现在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只是纯粹利用我,自然给不了我任何承诺。
  倘若当初他换一个人接近,应该会藏得更深吧?
  可惜他偏偏遇上了我。
  组织对待叛徒和「虫子」是什么处置方式,我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词概括就是——斩草除根。
  其实我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如此绝情的。
  莱伊也算是我的老搭档了,一起做任务时曾配合默契,共同经历过危险。作为情人也曾与我互相安慰,排解寂寞。
  有这样的情分在,还能毫不留情地灭口,那和冷血动物有什么区别?
  从功利的角度上,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得力心腹,就这样舍弃也很可惜。
  说到底,这个组织当初建立的目的,只是为了实现那位先生的个人野望。我对那个野望不是很感兴趣,想往上爬只是出于我个人的目的。
  组织又不是我的组织,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它会怎么样,就算被卧底和双面间ꔷ谍们捅成筛子也与我无关。
  有「不轨之徒」潜入进来,该头疼的是boss,是朗姆,是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琴酒,而不是我。
  从个人感情上,我好像也有点舍不得。
  这几天我一直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是否真心喜欢莱伊。
  答案——是。
  无论关系开始的契机是什么,我现在确实喜欢上他了。
  否则也不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他,总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他对我有怎样的想法和打算,我不了解,也无所谓。
  我骨子里是个任性又叛逆的人,表现在爱情上的态度就是——喜欢一个人与对方本人无关。
  对于恋情,我只想做到一定程度的掌控,把对彼此的吸引力、距离、需要程度以及危险系数,都控制在我能够应对的范围内。
  这种恋爱方式该如何定义,我自己也不清楚。
  十七岁那年,一场事故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疤痕。就像这些年在训练和任务中留下的那些伤疤一样。每到雨天都会隐隐作痛。
  比伤疤更严重的是失忆。
  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就像在我心中挖了一个窟窿。喜怒哀乐的情绪只会短暂停留,然后从这个窟窿里流出去,徒留空虚孤独的躯壳。
  没有方向,没有过去,支离破碎,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年少的我没有气馁。我告诉自己,人要学会忍受孤独,接受命运的磨炼,才能变得更加坚强。
  倘若没有根基,那自己成为自己的根基好了。
  不能依靠任何人,也不要追求任何人的爱和怜悯。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这是我能够在弱肉强食、充满尔虞我诈的组织里活下来的原因,是我在黑夜里生存的信条。
  只是,我一直有件在意的事。
  曾听贝尔摩德说起过,我在失忆前有恋人。对方是一般男性,家世普通。
  “当时你没有透露更多情报,想必是很喜欢那个男孩吧,才会这样保护他。”
  以贝尔摩德与我的关系,她应该没有理由骗我。
  可惜我想不起任何关于恋人的记忆,就像有一面墙壁挡在我溯寻记忆的路上。
  我想,除非找回失去的记忆,否则我大概无法全心全意爱上任何人吧。
  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也没资格建立真正的、幸福平等的恋爱关系。
  也曾看过医生。但检查结果是我的大脑没有任何损伤,想不起来也许是心理问题,即创伤后遗症。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
  我抿了一口酒,把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尽管我内心深处并不在乎莱伊是什么人。但他的身份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从而牵连到我。
  这也是我这次执意设局试探他身份的原因。
  下棋讲究谋定而后动,可控的棋子才是好用的棋子,否则便是弃子,甚至是敌人。
  莱伊欺骗我也好,想逮捕我也好,取决于他本人的意愿,我控制不了他。但我不会如他所愿。
  现在我面临三种可能的结果。
  一是他这次铤而走险,选择与我撕破脸。那我会让他体验一下子弹的痛苦和女人可怕的报复手段。
  二是分手,他同意离开组织,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可以不追究。但以后就是立场相对的关系。
  三是维持现状。毕竟这次只是试探,并不算实质性的证据,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继续与他保持现在的关系。
  但这就等于我要冒着风险包庇他。假如日后他身份暴露,我可能会受到牵连,说不定会失去boss的信任和重视……
  正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入住之前,我给了小费吩咐过前台的服务生。假如来找我的人不止一个,就偷偷提前给我打电话。
  坐在窗边的时间里,除了观赏风景外,我也一直在留意附近是否有异动。
  这是刻进我骨子里的下意识习惯。走到哪里都会注意是否有人跟踪。
  除此之外,只要进入建筑物,我第一件事就是记住整个建筑物的地图,记好每个逃生通道的位置,确保自己就算被一群警ꔷ察包围,也有安全撤离的方案。
  既然服务生没有通知我,附近也没有异动,那来敲门的应该只有莱伊一个人。
  我放下酒杯,先确认了一下裙子底下绑在腿上的袖珍枪可以随时拿出来使用,然后才缓步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无比熟悉的绿色眼瞳。昏暗的走廊灯光洒落下来,照在男人的面容上。
  莱伊还是那身简约的打扮,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几缕垂在身前,仿佛幽夜里的鸦羽。
  四目相对,视线碰撞。
  “冬月。”他开口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怔了一下。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这个男人通常都是称呼我的代号,要么开门见山有事说事,说话时都是直呼「你」。
  下一秒,他上前一步,抬手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往里走的同时顺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只是一个闪神的功夫,我就已经被眼前的男人稳稳地拥入怀中。
  “诶?”
  “不是说想我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戏谑。
  扣在腰上的手有些紧,我被困在他的怀里,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围。
  他下巴磕在我的肩上,亲昵地贴着我的面颊。微凉的发丝落在我的脖颈,蹭得我有点痒。
  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以至于大脑里思绪打结,事先预想的谈判台词一句都想不起来。
  如果帅哥分为盐系和甜系,莱伊毫无疑问是盐系中的盐系。高冷理性就是他的代名词。
  交往这么久,他主动向我表现亲近举动的次数少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一般情况下都是我主动贴他,或者勾引他,他才会回应我。
  那他此刻热情主动地拥抱我,只有一种解释——讨饶示好。
  不提什么清除任务,也不提跟踪我到美国的事,只作出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恋人模样。
  虽然这个男人一句服软示弱的话都没有,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狡猾的男人。”我小声抱怨了一句。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刻,我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心软了。
  只能说,惯常强势高冷的家伙,偶尔一次放低姿态撒个娇,效果简直能一击毙命。
  我无奈地抬手回抱住他,抬起头打量他的脸。
  近在咫尺的距离,依旧是那张冷峻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好像变柔和了一些……就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忽然意识到,代入他的角度,选择独自来找我,恐怕也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然后,我看到这双注视着我的幽绿眼瞳里流露出浅浅的笑意,像是确定了我不会拿他怎么样。
  我心情有些微妙,收回手推了推他,想开口说正事。但他没有顺着我的意思放开我,反而收紧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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