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把手与二把手之间的斗争,想必会更有看头吧?
  棕黄色的酒液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潋滟的光泽。
  我举起酒杯,对着面前的虚空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然后一饮而尽。
  ***
  街角的便利店。
  诸伏景光站在报刊售卖处,随手拿起一份当天的报纸。
  他保持着低头阅读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观察马路斜对面的公交站。
  透过窗玻璃,能看见站台上一共九个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也有拄着拐杖的老人。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拎着手提箱的男人身上。
  穿着衬衫西装,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上班族,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诸伏景光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是组织的高层干部。
  两分钟后,一辆公交车驶来。
  男人并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动。
  诸伏景光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他想知道对方的目的地。
  ……
  时间倒回两天前——
  电话里传来降谷零的声音。
  “这项任务可能与组织的秘密有关。可惜我有其他任务在身,无法前去。”
  “所以你就向朗姆推荐了我。”诸伏景光问道,“任务内容是什么?”
  “把一件物品运送去鸟取县。”降谷零顿了顿,“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任务。如果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会成为你向上的阶梯。如果想探听情报,这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听语气,他的幼驯染似乎倾向于前者,也就是好好做任务,努力往上爬。
  但诸伏景光更倾向于后者。
  既然和组织的秘密有关,那么他做不到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尽管探听情报并不算他的专长。
  接任务当天,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把要运送的物品交给了他。
  是一个小号保险箱。
  “交给柯涅克,接头暗号是「沙丘」。”
  柯涅克——从未听过的代号。
  诸伏景光察觉到女人身上有轻微的消毒水味。他掂量了一下保险箱的重量,猜测里面是药品或针剂。
  只可惜没有密码,保险箱也设置了无法暴力破坏的装置。
  无法打开,不代表就完全无法获取任何情报。时间紧迫,他连夜对保险箱的外表做了基础的痕迹检验。
  出发前,他打听了一下柯涅克,但并无所获。对方不是行动组成员,加上行事低调,波本那边也没有详细情报。
  “贝尔摩德认识这个人,但什么也没有透露。”幼驯染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越是讳莫如深,地位就越是重要。诸伏景光忍不住想道。
  秘密任务加上神秘成员——联想到组织正在研究「长生不老药」,他忽然有种预感,自己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运输过程很顺利。
  两天后,他在任务规定的接头地点见到了这条「大鱼」。
  柯涅克,一种白兰地,来自法国的蒸馏酒,口味精细讲究。人如酒名,对方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都很严谨,公事公办的样子,比起犯罪组织成员,倒像个兢兢业业的社畜。
  但人不可貌相,能获得代号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在组织里摸爬滚打了两年,诸伏景光很明白这个道理。
  男人检查了一下保险箱,确认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后,开口说道:“没有问题,你的任务完成了。”
  交接完毕,诸伏景光以友好的语气试探性地提出再护送对方一段路。
  柯涅克瞥了他一眼,冷淡道:“不必了。”
  拒绝之意很坚决,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诸伏景光点了点头,礼貌地告别离开——表面上的离开。
  放弃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作出一副离开鸟取县的假象,然后悄悄回身跟上了柯涅克。
  他还是想查清楚那件物品到底是什么,以及它最终的流向。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这番举动风险很大,说不定会暴露。要是降谷零在这里,恐怕会反对他的决定。但他潜入组织,本就是为了打击犯罪、执行正义,这是他的目标,也是信念。要是能打探到关键情报,就算暴露身份也是值得的。
  ***
  我皱起眉头,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松开。
  此刻我正身处在一个楼道中。这里是一座正在招租的旧公寓,空无一人。透过楼道转角处的窗户居高临下,能看见附近街道的全景,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尽收眼底——角度非常适合狙击。
  柯涅克正是我的目标。
  一周前,我特地乔装改扮、隐藏行踪来鸟取县踩点,就是为了提前埋伏,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情况下一击毙命。然后把锅扣在朗姆下属的头上,好让boss觉得朗姆有「谋反之心」。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没想到这次来运送的人竟然是苏格兰。
  夕阳西斜,傍晚街道上的车辆鸣笛声回荡在暮色里,隔着一层窗户有些模糊。
  我盯着望远镜里的画面,心情波澜起伏。
  半小时前,苏格兰与柯涅克交接物品,地点在组织旗下的一家商务酒店。当时我就藏身在酒店对面的楼上,透过狙击ꔷ枪的瞄准镜望见了这一幕。
  尽管苏格兰打扮非常低调,面容被帽檐挡住了一半,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交接结束之后苏格兰还在继续跟踪柯涅克——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探听情报。
  情报。我在心里默念这个词。
  早在三年前,我就知道柯涅克是药品传输的一环。
  出于一种潜意识里的暗示,这些年我一直在搜集组织的各种情报,自然也包括柯涅克。
  那家伙和我一样,是实验品的后代,身上流淌着乌丸家的血。
  但我和柯涅克理念相反。我有多叛逆,他就有多忠诚,简直就像boss养在脚边的一条狗。而boss也很信任他,才会委任他定期送药。
  调查并监视了他三年,我很清楚,普通上班族外表只是柯涅克的保护色。那家伙的真实身份是欺诈师,擅长诈骗和洗钱,平时为组织处理一些金融上的事务。性格狡猾多疑,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信,这一点堪比琴酒。
  老实说,苏格兰职业素养并不差,只是他太固执了,不懂得及时止损。
  不,他不是不懂,而是置之度外。
  想到这里,莫名的怒火冲上心头。
  可恶。我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
  柯涅克接了个电话,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似地的,忽然拐进一个巷道。
  诸伏景光站在街角,远远地望见这一幕。
  他直起身,迈步朝着那条巷道走去。
  正在这时,手臂上一紧。一股拉扯的力道传来,硬生生把他拽回了墙后。
  诸伏景光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上的一瞬,他心中一悸,克制住了差点要攻击的反射神经。
  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站在屋檐下幽暗的阴影中,黄昏斜落的日光将她的轮廓勾勒成了浓重的暗金色。
  不等他开口询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便转身迈步。
  她的手有些凉,紧紧攥着他,用力带动着他往街角深处走去。
  诸伏景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柯涅克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来不及惋惜机会的丢失。她脚步飞快,穿梭在街巷的风吹起她的衣摆,仿佛夜幕绽开暗色的花。
  跑到一处四周无人的角落,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地望向他。夕阳的暖光落进她深色的眼瞳,隐约折射出粼粼的水色。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一开口就是近乎质问的语气。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诸伏景光立刻意识到,恐怕自己的任务、目的、行动,她全都一清二楚。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觉悟,可此刻被她这样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这一幕被她看到了。
  “冬月……”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尽可能探听一些情报。”
  「情报」这个词就像是什么导火索,干燥的柴堆被一下子引爆。她拧起眉心,上前一步。高挺的鼻梁被光影勾勒成锋刃般的线条,看起来咄咄逼人。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柯涅克是一个人行动?要是他有同伙呢?”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
  他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脾气,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听起来像是指责的话,但当他望见她眼中隐隐的水色和眼底深处的空茫时,再细细咀嚼一番,只觉得她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悲伤。
  一种莫名的柔软弥漫了他的心。
  ***
  近在咫尺的这双漂亮的蓝色眼瞳微微睁大,倒映出一张满是怒意的脸。
  我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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