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故而年羹尧与觉罗氏真真正正称得上貌合神离。
  一直等着觉罗氏离开圆明园时,眼眶都还是红红的,就算如此,她也不忘提醒年珠道:“珠珠,如今你姑姑有了身孕,莫要顽皮,好好照顾你姑姑,更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是。”年珠点点头,小模样要多乖觉就有多乖觉,“您也莫要多想,从前您不是还教我莫要因已发生的事劳心伤神吗?如今年关将近,您本就忙的很,莫要因那位未曾见过面的梅姨娘不高兴。”
  觉罗氏挤出几分笑容来:“珠珠放心,额娘知道的。”
  年珠瞧她这模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很多事情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接下来,年珠便与年若兰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除去四爷偶尔来访,再无任何人来。
  每每四爷过来,年珠仗着自己年纪小脸皮厚,也能从小鳞子撬出些消息来。
  比如,李侧福晋这下是真的病了,心病还须心药医,纵然赵女医日日前去给她把脉治开药,蔷薇院的汤药一日未曾停歇,但她的身子却仍未见好转。
  比如,怀恪郡主一离开圆明园,这消息就传到了四爷耳朵里,四爷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是彻底失望,下令以后怀恪郡主不得再踏入圆明园一步,又惊又惧的怀恪郡主这下是真的病了,已被纳喇·星德送去了别院养病。
  比如,弘时与董鄂格格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明年春天。
  ……
  又比如,自年珠离开雍亲王府后,弘昼既失了玩伴儿又没有好吃的,日日无聊到极点,不知多少次闹着要来圆明园寻年珠玩,最后被四爷狠狠揍了一顿才作罢。
  年珠想到弘昼那苦兮兮的样子,只觉好笑。
  小鳞子也很喜欢这位和和气气的小格格,笑道:“奴才可不能再与您说话呢,得去准备准备,只怕王爷马上就要动身出发了。”
  “怎么王爷这样快就要回去?”年珠瞧了瞧外头阴沉沉的天,只怕又是一场大雪即将到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说起来,王爷这次隔了十来日才来看姑姑,如今不过吃顿饭的时间,王爷竟要回去?”
  小鳞子与他师傅苏培盛一样是个嘴巴紧的,可不敢随便接话:“七格格哟,您可别为难奴才……”
  年珠这才想起方才四爷进来时脸色发青,看着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果不其然,没多久苏培盛就出来道:“七格格,王爷请您进去呢。”
  年珠一进去,就敏锐发现四爷脸色比起仿瓷更是难看几分。
  四爷甚至没有寒暄几句,径直就开口道:“当日弘时妄求娶富察·马齐之女一事,如今在老八等人的宣扬下,已被传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朝堂之上向来忌讳左右逢源、两面三刀,老八一向擅长攻心,如今对外宣扬我身处劣势,为拉拢人心,开始不择手段。”
  “依你看来,如今该如何破局?”
  这几日,他与幕僚商量来商量去,皆没商量出一个好对策来,毕竟他一堂堂亲王,总不能四处对外宣扬“我压根没有这个想法,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受弘旺等人蒙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这话一出,四爷同样也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年珠虽未曾见过八阿哥,却也知道这人是赫赫有名的“八贤王”,他出身微寒,却得朝臣拥护,的确是有几分手段的。
  “三人成虎,有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只会越传越离谱。”
  “我猜若您极力辩解,八贝勒等人只会说您心虚,可若是您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些人又会说您被戳中了痛处,不敢声辩,好像不管说还是不说,有无动作,都会落人话柄。”
  “特别是如今十四贝子屡屡打了胜仗,得朝中大臣拥护,许多人为讨好十四贝子等人,会故意夸大事实,恨不得将您踩上两脚方能显示出他们对十四贝子的诚心来。”
  “你说的极是。”四爷颔首道,“如此一来,好像不管怎么看,这个局都破不了。”
  若换成往日也就罢了,如今皇上龙体大不如从前,一刻都不能耽搁。
  年珠蹙眉,苦思冥想起来。
  四爷又道:“除去老八等人在朝中推波助澜,他们还拉拢了郭琇长子郭延翼。”
  “郭琇从前与我有几分交情,他不仅被称为‘铁面御史’,更是个聪明人,深知皇上立储乃爱新觉罗一族的家事,未曾站队。”
  “但这郭延翼性子与他父亲一样执拗,却不如他父亲聪明,如今话里话外对老十四称赞不已,更对我有诋毁之意。”
  甚至郭延翼还私下放话说他的女儿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愿嫁入皇家的。
  前脚弘旺等人四处宣扬四爷当初有心替弘时求娶郭琇孙女,后脚郭延翼就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明晃晃告诉众人他瞧不上四爷嘛!
  明明当初四爷说起这事儿只是试一试弘时,不曾想却演变成这个样子,称为十四阿哥一党戳向四爷的利刃。
  年珠眉头愈皱,沉声道:“我也听人说起过这个郭延翼的,他虽性子刻板,但喜好读书,有藏书万余卷,其中不乏古籍,但他却并没有将这些书藏着掖着,反倒是藏书楼慕云楼,供广大学子借阅。”
  “不仅如此,此人还时常接济家境贫寒的文人学士,悉心照顾两位幼弟,还想着将郭琇郭大人的文稿奏疏编纂成书,供广大学子官员学习。”
  “如今纵然郭琇郭大人已经故去五年,但郭延翼在汉臣心中仍有很高的地位……”
  纵然她与四爷同乘一条船,却也对八阿哥的手段和谋略心生敬佩。
  第27章 我那狂妄不羁的阿玛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四爷从未怀疑过年珠的才能,但听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时,却还是对她刮目相看。
  “若说起郭延翼,别说弘时,京城之中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如今他并未入仕,不如他两个弟弟有名,殊不知郭家真正的话事人却是他,知晓此事的人就更少了。”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年珠笑道:“我是在便宜坊听人闲话说起,所以隐约记得此事。”
  她虽不喜读书,却是遗传了年羹尧的好记性,旁人随口说的话,她听一遍就记住了:“前些日子我闲来无事就去便宜坊,有的时候是去吃饭,有的时候只是过去坐坐喝杯茶,听人说说话而已。”
  “便宜坊生意红火,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来往之人是络绎不绝,有些时候他们说的些闲言碎语,好好理一理串联起来,就会变成很有用的消息。”
  “我想,当初九贝子之所以开致美斋,也正有此意。”
  她想了又想,仍未想出破局的办法,索性道:“王爷,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反正这流言蜚语已满天飞,我看您也别着急回京,不如暂且住下。”
  “我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兴许真能叫我想出法子来。”
  四爷如今也只能司马当成活马医,如今他身边有个幕僚替他出主意要他以重金收买郭延翼,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只觉得这些幕僚都急糊涂呢,若真是如此,只怕又会落了话柄到老八那群人手上。
  年珠嘴上口口声声劝四爷莫要着急,但她却是心急如焚。
  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因自己的出现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她一回去如意馆,就将自己关进书房里。
  屋内满是香露香膏的甜香,玫瑰的馥郁浓烈、百合的清香温婉、早桂的淡雅清新……所有香气交织于一起,丝丝钻入她的鼻子里。
  她靠在太师椅上,将她知道之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又一遍。
  如此足足花费半日的时间,倒还真叫她想出一个人来。
  年珠很快就去找四爷呢。
  当四爷听她说出“赵申乔”三个字后,面上的神色顿时就有些古怪起来。
  “你是说……要我从赵申乔身上下手?”
  四爷摇摇头,看向年珠道:“赵申乔虽与郭琇一样同为汉臣,可风评却是大相径庭,想必你在便宜坊内偶尔听人赞许赵申乔,就误以为此人是个良臣。”
  “从前皇阿玛也对他颇为看重,他从一个小小的商丘县令,几次升官,擢升为浙江巡抚,最后更是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
  “他虽也是御史,但生平最引人注目的事迹却是‘南山案’。”
  “此事我也曾听人说起过,说是赵申乔弹劾编修戴名世‘恃才放荡’,所著的《南山集》、《孑遗录》对皇上不敬,更称戴名世‘倒置是非,语多狂悖’。”年珠看向四爷,指腹轻轻敲击着桌面,正色接话道,“皇上下令彻查此事,不久戴名世落罪入狱,被砍了脑袋。”
  “此事更是牵连数百人,在朝官员竟有三十二人被查办。”
  “众人明面上虽说赵申乔举报有功,但私底下,特别是一些汉臣,却是骂他是一条失了本心、只知讨得皇上欢心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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