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说来也是奇怪,很多事情决心放下后,她再看年羹尧只觉得这人也不过一滥情的凡夫俗子而已:“二爷不必叫珠珠下去,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是。您是不是觉得是我挑唆着父亲叫父亲下令禁了梅姨娘的足?我自问无愧于心,您若不信,大可以差人问问父亲。”
  虽说觉罗氏是个爽利的性子,但在年羹尧跟前却一向是有所收敛,很少像这样不留情面,如今她像是没看到年羹尧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道:“先前大嫂就劝过我,说二爷您与大伯说过,说梅姨娘性子绵软,不争不抢,颇有故去纳兰姐姐之风。”
  “如今瞧来,也不知是二爷您识人不清,还是梅姨娘自视甚高,压根没将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的缘故,我看她的的确确是江南瘦马的做派。”
  “这梅姨娘也是二爷身边的宠妾,我劝您还是多管管她,毕竟您位高权重,不会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但我却怕我们年家成了下一个佟佳一族。”
  年珠很是惊愕,恨不得上前给觉罗氏一个大大的拥抱。
  毕竟隆科多一事,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隆科多乃皇上表弟,早些年,佟佳一族还有个响亮的名头叫“佟半朝”。
  即便如今,佟佳一族身份地位也远超年家。
  隆科多宠妾灭妻,不仅喜欢小妾李四儿,更是爱屋及乌,极疼爱李四儿所出的儿子玉柱,连原配所出嫡子岳兴阿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这李四儿还是隆科多岳父曾经的小妾,被隆科多看重强取豪夺讨了来,更将隆科多原配折腾的生不如死,甚至三年前隆科多父亲佟国维去世,皇上派人前去吊唁,出面招待的并非隆科多原配,而是李四儿。
  李四儿十分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众人见到她虽客客气气,但背地里却不大瞧得起隆科多与李四儿。
  其中,就有年羹尧。
  如今年羹尧见觉罗氏将自己比作隆科多,将梅姨娘比作李四儿,只觉晦气,扬声道:“觉罗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爷当真是糊涂了吗?”觉罗氏是轻轻一笑,给年珠糊起灯笼来,“我字字句句说的明白,二爷听不懂吗?可见是真的被梅姨娘迷惑的不知东南西北。”
  说着,她扫了眼身侧惊的呆若木鸡的石嬷嬷道:“嬷嬷,送客吧,我这儿还忙着呢。”
  送客?
  年珠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若真说起来,年羹尧来这院子还没客人来的多。
  年羹尧一向自视甚高,如今见觉罗氏这样说,气的一甩袖子就走了。
  觉罗氏扫了眼笑得乐不可支的年珠,道:“珠珠,你放心好了,你阿玛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我们辅国公府却也不是吃素的,他顶多冷着我一些日子。”
  她透过窗户,看着年羹尧离开时那挺拔的背影,苦笑一声:“可就算你阿玛不生我的气,也不会来看我的,他生气与否,对我半点影响都没有。”
  “额娘说的极是。”年珠重重点头道。
  不管什么时候想要做出改变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觉罗氏方才一番话虽说的解气,心底却还是有些怅然。
  年珠也瞧出来了,但她什么都没说,有些事情是要靠自己慢慢走出来的。
  年珠便拉着觉罗氏,央求觉罗氏给自己中多做几个灯笼,这人一旦忙起来,就没心思想那些杂七杂八之事。
  反观年羹尧,他回去书房后是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不明白觉罗氏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跋扈不讲道理起来。
  恰好年遐龄又差人请年羹尧去了书房一趟,说起梅姨娘禁足一事。
  “这件事是我的意思,与觉罗氏,与谁都没有关系。”
  “论才学,论为官之道,我已没什么可教你,今日只赠你一句话,妻为妻,妾为妾,方能家宅安宁,家和才能万事兴。”
  年羹尧走出正院时,只觉喉咙像有只苍蝇似的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索性又派人仔细查了查今日之事,不查不知道,一查这才知道梅姨娘明明身体好好的却借故不去给觉罗氏请安,更是对着身边的丫鬟婆子放话道:“就算那觉罗氏是辅国公之女又如何?嫁给了二爷,她与我就是一样的,甚至还及不上我呢。”
  “别说京城之中人人皆知二爷不喜欢觉罗氏,四川也有不少人知晓此事,我若愿意,则敬她是主母,我若不愿意,她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年羹尧知晓此事后自是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将今日替梅姨娘美言的那小厮打死,不过因梅姨娘正怀着身孕,并未发落梅姨娘。
  但知晓年羹尧性子的人都知道,此事之后,梅姨娘怕是彻底失宠了。
  翌日一早,年珠早早起身,正吃着元宵时,就听说了这件事。
  一夜没怎么睡好的觉罗氏却是感慨颇多,幽幽道:“……从前我就听人说过,说你阿玛极疼爱这个梅姨娘,走到哪儿将她带到哪儿,但如今看来,你阿玛也没有多喜欢她,她怀着身孕叫她大老远从四川来到京城不说,如今不过因她使了使小手段,就彻底冷落了她。”
  “所以啊,咱们珠珠说得对,若女子将自己的幸福绑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是过于飘渺。”
  年珠忍不住拍手叫好,庆祝她的额娘终于觉醒。
  “额娘,您想明白了就好,众人都说女子不如男,可我却说女子不比男儿差。”
  很快,年寿也放学过来了。
  三人高高兴兴研究起刚做好的灯笼来,年寿一如当初直说年珠的灯笼比自己好看,非缠着觉罗氏再给他重新做个灯笼。
  三人正闹成一团时,年羹尧就再次来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顿时比外头的天儿还要冷上几分,觉罗氏没有接话,年寿虽觉得自己阿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但对年羹尧却是惧多过爱,如今也不敢开口。
  唯有年珠像没事人似的,道:“阿玛,您怎么来了?今日是元宵节,您可吃过元宵了?若是没有,我叫人送一碗过来,今日的元宵有芝麻馅的,还有花生馅和红豆馅的,您想吃什么?”
  “不必忙活,我今日吃过元宵了。”年羹尧将年珠抱在怀里,心里忍不住感叹起来,女儿果然是父亲的小棉袄,一点没因昨日之事与他一般计较,笑着问年珠道,“珠珠,我听说你们今日要出去赏花灯,可要我陪着你们一起去?”
  对他来说,自己肯陪着觉罗氏去赏花灯已很有诚意,觉罗氏定会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
  年珠若知道年羹尧的想法,定会忍不住冲年羹尧翻个白眼的,也就是她知道历史上的年羹尧有多么作死,懒得同年羹尧一般计较罢了。
  年珠偷偷看了眼觉罗氏,低声道:“阿玛,这件事我说了不算,您得问问额娘才是。”
  她心里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觉罗氏从前对年羹尧一往情深,生怕觉罗氏一个心软就答应下来。
  第30章 不是你给台阶我就非得下
  觉罗氏的目光从花灯上挪开,终于给了年羹尧一个眼神。
  “二爷贵人事忙,日日有赴不完的宴,今日难得无约,就好好在家歇息歇息吧。”
  “况且我今早上也听人说了,说是昨夜梅姨娘身子不舒服,梅姨娘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比起梅姨娘和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来,赏花灯可是小事。”
  年羹尧一愣,竟不知如何接话。
  觉罗氏却牵起年珠的手就往外走,淡淡道:“寿儿,珠珠,咱们走,去问问你们伯母今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赏花灯。”
  年珠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乖觉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年寿愣了愣,忙道:“阿玛,那,那我也先走了。”
  年羹尧与觉罗氏成亲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觉罗氏如此模样,竟敢当着孩子给他没脸?
  年羹尧也决心冷一冷觉罗氏,正好他明日要宴客,索性便下去操持这件事来。
  年珠很快就见到了伯母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已知道梅姨娘之事,字字句句劝觉罗氏想开些:“……你瞧你,二叔回来之后倒比从前还要憔悴,莫要将这些狐媚子放在心上,二叔身边向来不缺女人,没了这个还有那个,像流水似的。”
  “想当初邹姨娘得宠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才几年啊,就有了新人,你且等着瞧吧,顶多再过一两年,二叔身边又会添新人的,连梅姨娘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
  她以为觉罗氏昨夜未眠是因为生气,殊不知,觉罗氏却是将她嫁给年羹尧后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是越想越心凉,这才有了今日有了台阶却不肯下一事。
  觉罗氏只觉她心里有年羹尧,这年羹尧才是她的丈夫,若心里决定放下,年羹尧就是一活死人而已。
  “伯母,额娘才没有因为阿玛伤心难过呢。”年珠面上带笑,很是高兴。
  这话,郭络罗氏却是不信的。
  整个年家上下,谁不知道觉罗氏对年羹尧一片痴心?
  郭络罗氏本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却想着好好陪陪觉罗氏散心,便答应晚些时候一同去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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