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路德维希,你的生日快到了吧。”
  风精灵问着青色的诗人,庇护所的人们总是会庆祝自己的诞生, 生命是件美好的事,每个人的出生都应有清风相颂、百鸟衔枝。
  “嗯, 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路德维希散漫地回答着,上一次庆祝生日……那时他还是尊贵的主教之孙, 未来的大祭司。但他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去了。他脱离人群太久,生日也变成了一个人的寂静。
  “你有想要的礼物吗?你大胆说, 需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到的。”
  温迪接着说,他已经接受了人类的常识,有人生日就应该有一场“祭典”, 祭典上人们会捧着礼物祝福生命的美丽。温迪喜欢祭典, 为了参加路德维希的生日祭典,他也会奉上来自神明的礼物。
  “想要的东西……”
  路德维希沉默了,他什么都缺,春日的复苏、人间的热闹、生命的欢喜……但这些除他自己外, 没有人可以送给他。所以他又什么都不缺了, 他握紧他的琴, 弹奏他的诗,就像拥有了整个宇宙。
  “那就把你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路德维希只能如此说道。
  “好啊,我把我的自由送给你!你还没有自由, 所以我把我的自由送给你。”
  温迪接话了, 此刻一只飞鸟划过天空,穿透了黑夜的寂寥,白色的飞行一直奔向初阳的海。自由——本就是一场穿透黑暗的白色飞行。
  “自由?我谈论着自由, 但我就连自由的羽翼都无法想象,你……又要怎么送给我?”
  他们异世界的来客——迪卢克谈论着未来的蒙德,他说那是自由的城邦,是理想的青色国度。在那里,所有人都拥抱着透明的自由,无人可以强迫他人,无人可以夺走他人的梦。但路德维希并不相信那样世界的存在,他既无法相信自由的美好,又深刻恐惧“自由”的泛滥。
  迪卢克还太年轻太热烈,他的血还在为光明的世界燃烧,赤红的眼眸容不得一点黑暗的阴影,可路德维希不同。
  他诞生在本应该最光明的地方,他一出生就立在众人的顶端。
  人们总会对贵族神官充满幻想,认为他们代表了人类的至善,大人物们会守护世界的未来……可路德维希知道,表面越是一尘不染,内地就越是污浊不堪,越是庞大的口号越会变成空虚的喧哗。
  路德维希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自由”是否也会腐败,就跟为了神明的口号一样,变成了现在的虚假之物。
  人们实际上并不在意他人的自由,他们只在乎自己的自由,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奴隶和夺走其他人的自由,这是现在蒙德发生的一切。神官们珍惜自己的自由,但却夺走了大多数人的自由。
  自由在泛滥,神官们是用自由意志做的决定,这难道也是“自由”吗?
  “保密!”
  风精灵神气地说道,他是自然的宠儿,对他来说,自由就跟空气、雨水、阳光一样,人们都拥有自由,但他们却把自己置身枷锁内。路德维希就是这样,明明没有人可以限制他的自由,可他自己早就脱不了身,他明明是“自由”地做着自己的事,却身不由己。
  “……好吧,那我就等你的礼物了。不过既然你给我送了礼物,那么我也会给你回礼的。”
  “真的吗?是什么呀!”
  “保密。”
  温迪从风中抓住了一支青色的羽毛,羽毛是从天上降落的,来自某个路过的飞鸟。
  飞鸟是否拥有自由?
  但羽毛一定拥有自由,它懂得的东西,是听凭风的指引,风会吹散它身上的尘埃,阳光会让它的身子舒展,雨滴会让它的翅膀洁净。
  无需其他的东西,青羽已经拥有了自由,它在世界里漂流,在风中舞蹈。
  温迪收下了这来自天空的赠礼,风之精灵在羽毛上施加了他的祝福,“不要为人世的风所困,要跟世间所有的生灵一样,做风的孩子。嘘,只需要听凭风引。”
  但风中偶尔也会传来温迪不喜欢的东西。
  散兵在催促着,他又变成了猫的模样,大爷一样趴在迪卢克头顶上。相比于之前的无礼,散兵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变好了很多,语气都不再挑衅了,但这不妨碍温迪下意识排斥他。
  “喂,你在干什么呢我们得去找新生的风龙了。”
  不得不让散兵趴在头顶上的红发骑士倒是好脾气,虽然散兵弄乱了他的头发,而且爪子还挺锋利,但迪卢克还是任劳任怨地当了散兵的人肉坐垫。
  “嗯,我们确实应该走了,温迪。”
  “知道啦。”
  温迪把羽毛放在自己的胸口,就像在他的心上开了一朵青色的花。
  “那么大家跟我来,唯一可能会出现新生风龙的地方就是龙脊雪山。”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并不认为塞莱斯特会不知道迭卡拉庇安的魔神原型,也不认为她会不知道风之龙王这世间永远只有一个,唯有等老龙王死去,新生的龙王才能诞生。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塞莱斯特认为,或者说猜测 ,迭卡拉庇安早已死去,而他们只是在验证她的猜测。
  这怎么可能呢?
  王城的风墙还稳稳地立在那里,高塔还是那么高不可攀,迭卡拉庇安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强大。安德留斯无法相信,拥有这样伟力的魔神竟然已经死去了,谁能杀死风之龙王呢?
  但是,安德留斯保持了沉默,那位春之女神不会无的放矢,她绝对知道了什么,而且既然她让他们来找自己,那么塞莱斯特就认为安德留斯会知道新生风之龙王的所在。
  虽然他本身完全不知道什么,但是除了特殊情况,龙王只会诞生在龙蜥族裔里。蒙德这片土地上,原本是有很多风之龙蜥的,但是千年前那场大祸导致风之龙蜥死了一大半,唯一剩下的几只逃往了火之国。
  安德留斯又不可能带这群人去火之国找风龙蜥,毕竟龙蜥会根据环境的不同改变自己的属性,到了火之国估计也不再可能是纯粹的风龙蜥了。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场大祸的所在地,葬送了大多数风龙蜥的龙裔墓地——龙脊雪山。
  “爬上来,我带你们去龙脊雪山。”
  安德留斯收敛了皮毛上的流淌的冰霜,寒冰一般的利刃也被温柔的风抚平了。之前的安德留斯恐怕很难想象自己会这般对待人类,但是此刻的他早已在内心里接纳了人。
  好吧,仅限安德留斯认可的人,如果其他人敢爬上安德留斯的背,安德留斯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在狼背上的感觉,就像是坐上了一座巨大的航海船,船只在广阔无垠的冰面上穿行,冰霜和北风都是同行的旅客,天空就在头顶,星辰隐没了,阳光在闪耀。大海就在身下,如海水一样流动的是魔神的元素力,浩瀚如烟,无边无际。
  温迪轻轻吟诵起了风的诗歌,微风轻轻拒绝了寒冷,他们的身躯都暖乎乎的,迪卢克伸出手,接住了一片空中的雪花。
  冰棱的花束一到他的掌心就融化了一滩春水,没来得及悲叹雪的逝去,绕着他飞行的风精灵,就为他送来了风中蒲公英的种子。
  这是一场盛大的冒险。
  他多么三生有幸,可以与千年前的魔神和英雄并肩作战,一种豪迈的感情替代了不安和焦急,不管未来会如何,就在此刻,让他迪卢克与魔神和英雄们站一起书写他们的未来。
  上次来到龙脊雪山的时候,奎德他们救下了昏迷的迪卢克,取走了燃烧苍蓝之焰的白枝。此刻,他们从狼背上爬下,雪山还是那么浩瀚,山的峰峦隐藏在冰雪的精魄下,黄昏倾斜了雪山的一角,像是澄明的黄水晶。
  北风狼王重新呼唤起了祂忠实的臣民,雪松在摇晃,北风卷走了厚厚的雪,狰狞的岩石脱下了雪的棉衣,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一层层厚厚堆积的尸骨重新又从雪下苏醒,它们的时间早已不再转动,永远被停留在了冰雪覆盖的那刻。风之龙蜥有着像是蝴蝶或者蜻蜓一样轻盈的羽翼,透明的骨膜上仿佛可以弹奏乐曲,这些青色的龙裔本该自由自在于天地间,但它们永远地沉眠在冬日下。
  龙蜥们的尸体非常完整,没有明显的外伤,长时间的冰冻没有让尸身腐朽,反而像是浸润了冰雪之气的雕像。
  “走吧。”
  顺着尸体们堆集的数量,他们一路寻到了冰雪下的洞窟内,但奎德敢打包票,上次来这里并没有显露出洞窟的样子。他触碰了岩石的墙壁,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仿佛这里天然就是一个洞窟。
  温迪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个人曾经到过这里。但风精灵只是沉默了,他隐去了自己的发现,温迪选择相信他。
  雪山的洞窟很深很大,甚至可以容纳下几个安德留斯。但狼王还是收敛自己的本相,如果把洞窟弄塌了,会非常麻烦。安德留斯变成了普通狼的大小,领着奎德一行人进入了洞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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