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长风沛雨、艳阳明月,每一寸土地被天鹅绒一样的绿毯铺满, 天地间充斥着绿色的喜悦,风里梦里也都是勃勃向上的欲望, 春天美得纯真和勇敢,它不通世故、浑然天成。
风在摇树、花和草的叶子,张满芳草和鲜花的绒毯, 塞莱斯特拉着身披白袍的男子一同坠入,天地接住了两人的身体,蝴蝶和花都在他们的眼前、鼻尖、指间,
清新的花露和甜蜜的香气一同打湿了他们。
那个男子似乎有些无奈, 他从草地上撑起身子,青色的长发从兜帽里垂落,就像青色的瀑布花海一样笼在了塞莱斯特含笑的脸,有点痒, 她想。
“我尊贵又可爱的小公主, 这就是你对待‘天空使者’的礼仪吗?”
“谁让你从来不回应我的疑惑, 解答人们的困惑也是使者的职责吧。”塞莱斯特轻轻地抱怨着,她的语气就好像只要她一开口,世间的所有宝物都要捧到她面前那般理所当然。
迭卡拉庇安觉得有些无措了, 他知道怎么对待王城的神官们, 怎么对待自己的子民,怎么对待自己的敌人,但他却摸不准该怎么对待面前的少女。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随意又自然,迭卡拉庇安伸出手拉起了卧在花丛里面的女孩,“地上有泥,脏。你也不想被侍从们发现你偷溜出来玩吧。”
“没关系,如果他们问我,我就说我今天一直跟天空使者在一起。”塞莱斯特把手搭在迭卡拉庇安肩上,远远看上去他们就像在拥抱一样。
“……你只有这个时候会想起我。”
迭卡拉庇安无奈地皱眉,只有第一次见面,塞莱斯特见他是恭恭敬敬的,后面就越发肆意妄为。他眉眼一转,逮住了女孩玩弄他发丝的手,虽然也可以不用管,但塞莱斯特摆弄他头发的感觉,总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就好像是他这个人被摆弄着、玩弄着。
风的神王轻轻哼了一声,他拥有可以摧毁这个国度的力量,但是在她面前,总孱弱地像个孩子,可他已经错过了在少女面前立威的机会,所以现在只得纵着她。
塞莱斯特的手上沾上了一些花的汁水,映着白皙的手指上像是红色的蝶影,迭卡拉庇安又叹了一口气,他唤来一缕拖着露珠的风,甘露像是跳珠一样活泼,带走了红渍。塞莱斯特抓住了这机会,她抬起手,揭下了那恼人的面具,把它丢在一旁。
面具下是一张远山含黛的脸,他的眉同样是青色,浅浅的一笔像画一样,眼睛是无法形容的青色海洋,里面映着星星遥远的影子,鼻子端庄秀美,下面是樱色的唇。他太秀丽了,只会让人想起青色的风和无尽的柔情蜜意。
这样的美人皱眉也是独具风雅,“这下公主满意了吗?”神王无奈着,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戴面具的理由,这张脸一点都没有威慑力,人们只会盯着他的脸呆愣着。
“光凭脸可一点都看不出你是那位烈风的魔神啊。”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迭卡拉庇安会长得更威严一点,横着眉,脸是端庄坚毅。谁知道威严的神主看上去却是个钟灵毓秀的美人呢?
“不要这么狭隘地定义一位魔神,”迭卡拉庇安说着,“风是没有形体的,不管是烈风、暴风、微风,都是风的一种。我之所以是烈风的魔神,是因为在现在的蒙德,风只有够强烈、与雪为伍、与鹰为伍、与太阳为伍,我们才能鲜明地活着。”
雪之公主没有离开过沙尔芬德尼尔,她不知道魔神和魔神之间的战争会多么冷酷无情地夺走生命,不知道蒙德其他的地方是多么冰冷极寒的国度,微风是无法吹动冰霜的,能够卷走风雪的只有席卷天地的烈风。
他在说远方的事,塞莱斯特转头看向远处的冰原和雪山,它们都像沉默的守卫一样环卫着翠绿之国,沙尔芬德尼尔是难得的乐园。而这是因为长在沙尔芬德尼尔的银白之树,它是冬的模样,却带给了沙尔芬德尼尔春的呼吸。
不同于其他的地方,这里没有神明,树从不自称自己是神明,祂从来都是静默而慈爱地守护着荫蔽下的子民。
塞莱斯特抬起头望向那几乎通天的白树,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已经获得了来自天空的承认,成为了连通天空和大地的使者,那你之后会成为整个蒙德的神明吗?”
迭卡拉庇安想说什么,他的嘴动了一下,但又是一声叹息,“是的,我会成为整个蒙德的神。”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塞莱斯特有些疑惑,这难道不是魔神想要的吗?成为一个地区的至高存在。“你并不高兴呢?看来,这也与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有关了,唯有天空和深渊不可谈及,放心吧,我不会问的。”
是的,那是天空的秘密,世界的主人几经变换,现在是那位居于天空岛的僭主。
迭卡拉庇安本是风之龙王,他一出生就应该成为统治风之国的神,但是前任风龙还有其他的古龙们输给了原初的存在。原本应该属于迭卡拉庇安的古龙大权也被天空夺走了一半,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残缺,才接受了来自天空的招安。
迭卡拉庇安当然无法感到高兴,那本是他应有的荣光。他抬起头望了一眼正停在沙尔芬德尼尔的天空岛,天空正注视着这里,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你看,天空在注视我们,好奇心只会引来灾祸,”他的眼神闪烁了,“不,人类的发展也会。”
“什么意思?”塞莱斯特问道,这个时候天空和大地的联系还没有断绝,人们是如此相信着高天,相信永恒的幸福和喜乐会降临在这片土地。
“人不可以越过神……天空害怕着人的力量,但又想利用这股力量,所以才有了魔神。但魔神的本质绝不是天空降下的福音,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迭卡拉庇安也接受了那原初的碎片,从龙王变成了魔神。那碎片的力量与人界力有关,魔神可以通过它,将人们的信仰变成神力。大部分魔神的力量都来源于信仰,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就连天空也深深忌惮。
塞莱斯特垂下眼眸,这个世界远没有它看上去那般美好。
她的诞生是为了修补了之前沙尔芬德尼尔与天空的裂痕,而那裂痕来自人们对天空的质疑。沙尔芬德尼尔的先祖曾向天空提问:“美好的时代是否会迎来终结之时?大地会走向贫瘠与饥馑吗?祭坛、宫殿会被埋入地心,仅有银白之木与之相伴吗?”那时的天空使者并没有回答。
另一位先祖接着问,“神是永恒的权威吗?永恒又会持续多久?”
即使许诺了神的爱、繁荣和智慧,天空的使者也为之震怒,因为对永恒的怀疑是不被允许的。
为了平息御使的怒火,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会选出主祭,让他戴上白枝的祭冠,让他走向大地至深之处,从深埋地底的古代祭场、废都中寻求启示和答案。在大地深处,祭司们会奉献自己的身躯与礼冠,但那答案并没有被公之于众。
但塞莱斯特知道,那个答案是——没有永恒的国度,但神是永恒的。
沙尔芬德尼尔终会迎来注定的毁灭,银白之木被从天而降的钉子贯穿,春日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消亡,接着会诞生新的文明,重复在沙尔芬德尼尔发生的故事,人类国度出现、发展、繁荣接着消亡的故事。
那就是她一诞生就看见的故事,神明给人类造了一个温室,但是如果人的文明触摸到了温室的天空,那么就会降下天罚,迎来毁灭。上一代的女祭司献祭了自己,将祝福留给了塞莱斯特,让她看见了未来。
而面前这位神使,他与以往的都不同,他既是统治人的魔神,又暗含着对天空的不满。塞莱斯特希望能够借助他的力量,挣脱注定的命运。但是……命运真的能改变吗?想到这个,她突然被刺痛了,左眼流下泪水,近半个身子都像被霜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迭卡拉庇安接住她向前倾倒的身躯,“你怎么了?”他看见像冰霜一样的雪色快速覆盖上她的半个身躯,灰白像蛇一样的不详沿着他搀扶的手往他身上蔓延。他催动起神力,压下去了这股奇特不详的力量。
逆转时间的反噬之力是压下了,但是迭卡拉庇安感受到了更大的不详。塞莱斯特的气息改变了,不,应该说是露出她的真面目。那是掺和着白枝、时间执政和地底深渊力量的产物。
那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东西。
迭卡拉庇安这下弄清楚了一切,为什么天空岛会停在头顶,为什么她会是沙尔芬德尼尔的公主,为什么他会被派来成为使者。原来,这都是为了让他在继任蒙德的神王之前,先覆灭掉犯下天空禁忌的国度。
他突然犯恶心了,他就知道来自天空的命令准没有好事,迭卡拉庇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岛,里面的神总是高高在上、令人作呕的虚伪,祂以为一切真能如祂所愿吗?
迭卡拉庇安没有选择出手杀死塞莱斯特,现在就算她消失,也无法改变天空想要覆灭沙尔芬德尼尔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