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过我可问你,你当真无悔,无怨,无忧?”
“心之所向,何须多言。”
在谢过女神后,药师就寻着来路,带着白枝,回了自己的村子。他平日治病救人,很得乡人爱戴。他收好行囊,细细嘱咐自己的弟子行医之道。乡人们闻药师要北上寻仙,纷纷出门相送,送过十里长亭,已是泪眼涟涟。
“无忧别过各位乡亲,此去经年,望有一日还能重逢。”
说罢,药师带上自己的药篓,里面不过装了两三件换洗衣物和用来记录新草药的纸笔,就踏着草鞋,拿着竹杖,消失在了青色群山深处。
送他过河的老汉撑着一方小舟,家乡从此远,江湖寄无忧,“无忧,无忧,何日无忧……只愿天下无忧,天下无灾,天下无疾,无悔方能无忧。”
不知名的高歌伴着两岸虫鸣猿啼,顺碧玉渊流悠悠之下,消散于天地之间。
天地一方,皆在掌中。
摩拉克斯喜欢立于山巅俯瞰山川大江,他在迎客松下独坐品茗,看群山深处炊烟笔直燃起,星星点点的白烟正是人间村落。
此时大道未通,比起山路,时人更愿乘一小舟,沿河漂流而下。摩拉克斯心中思索着,此间未来的布局。先要修一条连通各山的大道,再要拓宽河道,才能方便大山的人去外界经商迎财。
摩拉克斯虽是武神,但也是商贸和契约之神,教导百姓脱贫致富也是摩拉克斯分内之事。只是仙人们大都由草木鸟兽所化,本就天生天养,不沾世俗,更别提寻财之道。摩拉克斯便只能自想法子,虽然辛苦,但他也乐在其中。
摩拉克斯品了一口香茶,今天的茶是白毫银针。
落盏冲泡后,一枚枚毫白似银的纤叶浮显,叶落入杯盏中,恰似一江春雪入江南,品之有如鸿羽飘落舌尖,春来不晚,飞花入怀。“好茶,但也需时间沉淀。而开发群山之事,倒也急不得。外敌环绕,海有大蛇,北有梦蝶,南有蛟蛇,还需荡平,还归离原一个平平安安。”
他从茶具中取出一个白玉杯,清澈透亮,薄如蝉翼。先是用茶水烫过一轮,便斟了一壶茶,只等客到。
客人来得正巧,热水把茶叶冲得茶香四溢,摩拉克斯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来人,“来得正好,可要坐下一同品茗观景?”
来人倒也不推谢,径直坐下,品了一口微黄的茶汤,纯白如乳的水汽直侵呼吸,“好茶,可是今年新产的白毫银针?取山下雪水浸泡而成,又再炒香而得此佳品。”
摩拉克斯赞赏地点了点头,白树化身的仙人果真钟灵毓秀,“不错。替我带一袋新茶给若陀,就说让他消消火气,平静心神。”
塞莱斯特心下叹着,摩拉克斯虽是金石所化,却生了一颗玲珑心肝,何事都瞒不过这位的眼睛,“看来您都知道了。那就麻烦您替我好好劝劝若陀龙王,免得他发现我不在后,大动肝火。”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劝动若
陀的不是我,而是你。”
若陀龙王家的小友不似寻常仙人。她虽不擅长战斗,却心系整个璃月。在还是白树的时候,就庇佑一方,调和地脉中的污秽,净化了一方水土;化成人形后,便开始向众人传授医药和锻造之能,世间得她恩惠之人,数不胜数,民间也为这位青君女神立碑供奉。但时人不知,青君无意只医病救人,而有意助他逐鹿天下,以解民生之苦。
“我自会与若陀言明心志。”塞莱特斯端起茶杯,隔空相祝,“此去沉玉谷,不知祸福,但愿能解帝君之忧,解归离之急。帝君可愿告知我,有关那位梦之魔神琉珏之事?”
“琉珏本是温柔的神,但是神皆有磨损,也有因磨损性情大变者。她本是美梦的魔神,但美梦无法助她保护家国,于是她改以噩梦为存,可毕竟逆着天性,这加重她的磨损。现在的她……恐怕已经不是我们最初认识的那位了。”
“磨损……那您和若陀也会磨损吗?”
“自然。只不过我本是金玉,他乃岩龙,磨损自是比旁的神明更缓慢,不必忧心此事。”
塞莱斯特的眸光微转,“这也是【法则】规定的衰亡?这个星球外的力量或许可解。”
“不可妄言。”摩拉克斯抬头看了一眼,女神还是那个在蒙德胆大妄为到敢欺骗预言的神,“塞莱斯特,”摩拉克斯轻轻念着她的魔神真名,“若非到紧要关头,莫要动用你身上来自深渊的力量,凡事都有代价。”
“可若我愿意承担此代价呢?心之所向,何须多言。”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璃月的神大多固执,这又来了一位自在随心的主,“无碍。凡事有我和若陀。注意安全,你的安危也很重要,有事随时用仙家秘法告知我。此外,我还为你准备了两位随行的同伴。”
他拍拍手,硬质的手套发出一阵沉闷的叩击声,“伐难、应达出列。”
话音刚落,帝君身边便多了两道翩翩身影。
周身苍蓝,生有两角,仿若水泽精灵的是水夜叉,螺卷大将伐难。
周身赤红,额上点艳,仿若烈火仙子的是火夜叉,火鼠大将应达。
两姐妹同属善战的夜叉一族,夜叉一族自被帝君收复后,便跟着众仙一路作战,立有赫赫战功。两姐妹是夜叉一族的佼佼者,年岁还轻的时候,便受封大将,护佑一方安宁。此今受帝君之托,与仙人青君一起,作为先遣将,在征战的大部队到来前,打探沉玉谷之秘,阻止可能来临的洪患。
伐难和应达对视了一眼,想必面前这位青衣白发、风姿绰约的仙子就是仙人青君,“伐难(应达)见过青君,夜叉在此,必佑青君无伤无难。”
塞莱斯特也起身谢过两位夜叉,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位夜叉大将。
夜叉本就数量稀少,大部分还分散在各个战场,她此前只远远瞄过几眼,今日才得见真貌。水夜叉和火夜叉虽然气息很类似,但化形的原身却截然不同,一个像水精灵,一个像火仙子。不过都是当世女杰,英姿飒爽,而细看其衣物,又跟她想象中有所不同。二人衣物皆量身所作,在彰显特色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精妙绝伦的心思。
觉察到青君好奇打量她们衣服的目光,伐难捂着嘴笑了一声,“我和应达身着之物都是岩夜叉弥怒所做。”
应达也骄傲地挺起胸膛,她们夜叉一族的二哥,不仅擅长征战,还心思细腻,体贴她们这些姐妹,“没错,就连帝君大人这身衣物也是弥怒二哥做的。如若青君你喜欢,我们可以托二哥也为你做一身裙子。”
“你们说的弥怒可是心猿大将,弥怒?”
塞莱斯特有些惊异,她听说过这位夜叉大将,传闻他极其善战,又擅长谋略,逢战必胜,以此封为心猿大将。
没想到,这位将军私底下竟会为自己家的小妹妹做漂亮的衣服,哄她们开心。就连极其挑眼的帝君,也穿着他制作的衣服。她心念一转,便对这位大将多了几分好感,但仍是谢过了夜叉姐妹的好意,“倒不必为这点小事叨唠心猿大将了,他征战繁忙,要多加休息才是。”
伐难和应达对视一眼,也不再多劝,女神脸薄,不好意思。
只是青君不知道,她们这位二哥比起战场,更喜欢窝在家里画图做新衣服。据他说,摸着布匹,打着毛线,可以让他觉得平静。伐难和应达有时候都觉得二哥比她俩更像个贤良淑德的淑女,她们俩可一点都不爱织布纺纱,而是一有机会,就跑出去游山玩水。
摩拉克斯也想到了自己这位有些独特的下属,他还记得若陀第一次见弥怒做衣服,惊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九尺大汉,生来神异,端庄威严得就像一桩会动的佛像,佛像下了战场,便没了杀伐之相,只拿起针线,做着精致的刺绣,绣花又绣鸟的,只为给自己的兄弟姊妹做衣裳。
那个画面确实很有冲击力,也怪不得若陀会惊讶,谁说九尺大汉没有百转的玲珑心肠呢?
这不就连他自己也认可了弥怒做衣服的手艺和品味。摩拉克斯又骄傲又有些无奈,他这些下属皆是不凡,他这个上司又怎么能不精益求精呢。“青君,伐难和应达就交给你了,不需要我多说,你也知道你此去需要承担的责任(契约)。”
“安心去吧,我摩拉克斯和归离原的众仙都是你的后盾。做你想做的,为归离原平忧解患,我相信你。”
塞莱斯特有些意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天下英豪皆入帝君麾下了。摩拉克斯既睿智绝伦又心胸开阔,心怀天下的同时,也不忘关怀下属,他是归离原最好的君父。
“青君明白。谢过帝君高意,必不负帝君所托、归离所托。”
说罢,塞莱斯特便携着伐难、应达而去,只留下摩拉克斯和他的白毫银针。
现在茶水都冷了,滋味有几分涩。摩拉克斯看着冷掉的茶,没有重新再泡一壶,只是背着众仙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希望他送的白毫银针能解解若陀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