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转眼的功夫,那二人二马在归云居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黑衣人翻身下马,小二一把接住他扔过来的缰绳,耳畔只听得一句豪爽的“伙计,饮马。”再抬头时就见那黑衣人的背影大步走入客栈,另一个青衣人紧随其后,看样子是也要在这里打尖或住下了。
  此刻正是晌午,酒楼饭馆生意正盛的时候,洛曈进店的时候还没有多少客人,现下却已几乎座满。
  那黑衣人和同伴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见只剩下洛曈坐的那片角落还有空桌,便朝那边走去。
  洛曈胆子小面皮薄,在那二人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下了头做鸵鸟状。余光感受到他们在自己旁边那桌坐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略微低沉的好听女声响起:“小二,有什么吃的?”
  这声音清冽而有磁性,有点雌雄莫辩,却不似汉子们那样粗犷沙哑。洛曈终是忍不住好奇,抬起头偷偷朝邻桌瞧看,不由一愣。
  方才离得远,未曾看得仔细。此时比邻而坐,只见那黑衣人,虽是一身玄色劲装的利落打扮,头发也不拘小节地高高束起,英气逼人。五官深邃轮廓分明,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洒然不羁的凛冽气质,然而精致姣好的面容和细腻的肌肤却显示出她分明是个女子。
  黑衣女子听过店里的招牌菜,打断伙计要继续推销的吆喝:“得了,就来叫花鸡,红烧蹄筋,两个馒头两张饼,还要一壶好酒,不,来一坛!”
  “好嘞,姑娘爽快!”伙计应着下去了。
  那黑衣女子察觉洛曈一直在偷瞄她,大方地转过脸来,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挑挑眉,有些玩味地勾了勾嘴角。
  洛曈未料到对方会突然朝自己看过来,似是惊了一跳,急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坐好。不知怎的突然害羞起来,心跳也莫名快了几拍,默默地想,这人……可真好看呀。
  第3章 晏逐川突然想捏捏看,不知手感是否像凉糕一样好。
  这黑衣女子何许人也?正是名震天下家喻户晓的玖岚国大元帅晏逐川,在西北一带的边塞疾风关驻守。
  晏逐川虽身为女子且才二十出头,然其脾性桀傲不羁,骁勇善战不输男儿。十六岁便率军抵御外族,初次领兵便打得敌国闻风丧胆,一战成名。驰骋沙场七年从未吃过败仗,人称“玉面修罗”,可谓传奇。
  近几年玖岚国国泰民安久无战乱,不得不说都是这位女将军的功劳。
  除了统帅三军的大元帅外,晏逐川还有一个较为特殊的身份,其乃玖岚国的长公主,当今皇帝晏辰一母同胞的孪生亲妹妹。
  晏逐川年幼时就不同于寻常女儿家娇柔婉约,她顽皮勇敢起来不亚于男孩子们,反倒是晏辰要温和安静些。
  先帝政绩平平,对他的皇后却一往情深。皇后早逝,先帝沉浸在对皇后的哀伤和思念中勉强理政,却无心关注朝中势力变化,更未注意到皇弟季王,也就是晏逐川那三皇叔的狼子野心,不久被季王寻到了时机谋害篡位。
  当时年幼的晏辰兄妹俩也险些被季王赶尽杀绝,幸而被忠心老臣拼命护下,连夜逃亡出宫。
  小晏辰在宫变争斗时中毒伤了身子,难以习武。小逐川为了手刃仇人和保护兄长,自此渴望变得强大。
  亦是机缘巧合,让她遇到了一位西域高人,高人赞赏她的志气和根骨,收她为徒。于是六岁的小逐川随师父去了西域习武。
  天赋异禀加上拼命苦练,十年后,晏逐川的武功在同辈人中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此时晏辰那边也有消息传来,时机已成熟,晏逐川便带领晏辰这些年来韬光养晦培养的力量一起,回京铲除掉皇叔及其党羽,助晏辰夺回皇位。
  看着兄长登基后,晏逐川便拒绝了皇兄挽留自己在京中任职的意愿,而是说自己洒脱不羁惯了,还是觉得漠北的生活舒服自在,自请去边关镇守。另一方面,晏辰刚登基,少年天子,内乱初平,边关一定虎视眈眈。她要将主动权握在手里,方能更好地守住这玖岚国的天下。
  晏辰知道自己拦不住妹妹,也知道苍穹才是她该展翅翱翔的地方。他任命晏逐川为兵马大元帅,统帅沧澜军,并将年号改为“仪凰”,唯有以此来表示对这唯一骨肉至亲无尽的感激。
  自此玖岚国宫墙里少了位雍容华贵的长公主,而边关多了位桀傲狂霸的女将军。
  话又说回来了,本应在疾风关驻守的晏逐川,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小小的卧云县呢?
  这话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在玖岚国的西北边境,有座寒沙城。自七年前晏逐川被任命为边关元帅,这座同疾风关紧密相连的城池,到如今已被建成了边关军的驻地。
  那日,晏逐川正在寒沙城外的军营里看士兵操练,突然被喊回帅帐,原来是宫里来了人宣旨。
  晏逐川不由得心里犯起了嘀咕。晏辰是个好皇帝,因为是一母同胞,又一起经历了过去种种,即便是登基后,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情谊也亲厚如前。以往每次有什么事,都只派人送封信而已,如今居然派了身边亲信来,还带了个公公来宣旨,这架势,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遂晏逐川撩起战袍跪下,一脸严肃地准备接旨。面前的许公公,是晏辰身边的老人了,展开明黄色的圣旨,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满是纠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完这两句却没了声音,晏逐川跪着等了片刻也没听到下文,有些不耐,一抬头,却对上了许公公略显尴尬的目光。
  “朕生病了你快回来呀!……钦此。”
  许公公的声音清脆嘹亮,帐外站岗的小兵个个忍笑忍得辛苦,拼命抿住嘴不让自己做出大不敬的事来。
  晏逐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这丢人丢得啊……双手接过圣旨,咬牙切齿道:“臣妹,接,旨。”
  被皇兄幼稚的行为气昏了头,等晏逐川反应过来想问问那亲信和许公公,晏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却发现人家已经走了个干净。
  军营里的战马都跑得飞快,若要派人去追回来问也不是追不上。晏逐川想了想,罢了罢了,晏辰明显就是故意的。
  别人家皇帝都是忌惮手握兵权的将领,恨不得他们一辈子呆在边塞,生怕他们突然回去。她皇兄可倒好,自打她七年前来驻守边关,这七年里,没有战事的时候,她隔三差五便会接到宫里的来信催她回京看看。信上的借口也从御花园的锦鲤不吐泡泡了写到五皇叔养的鹦鹉会唱戏了……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近两年还学会了卖惨装可怜,动不动就哀叹自己孤家寡人,唯一的血肉至亲不肯多看看他云云。
  这次想必也是吧……见无论怎样都唤她不回,干脆直接下一道圣旨。晏逐川吊儿郎当地靠在交椅上,一手拎着圣旨,一手扶额叹息。
  是她冷酷无情吗!驻守边关岂能儿戏,虽然眼下暂时太平着,可那是因为边境几国的兵马无不惧怕她统帅的沧澜军。那些番邦外族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果知道她晏逐川不在疾风关镇守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搞个突袭。
  再者说,即便是不打仗的时候,她也要时刻留意边境上的各种动向,留意其他番邦邻国之间的来往……知己知彼,才能随时应对突变啊。
  不过眼下,旨都接了,无论是出于对皇兄身体的惦念抑或是对皇室尊严的维护,她这一次非回去不可了。只是为了边关安稳,此事不便声张。
  思及此晏逐川叫来作为她左膀右臂的军中几大副将和军师,秘密安排下去,一切要同她还在军营里一般。她离开寒沙城的事,务必要对外保密。
  花了几天时间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晏逐川便带着女副将凌肃,二人二马,悄悄踏上了回京之路。
  ......
  不多会儿,洛曈点的菜上来了。面香阵阵,早已饿了多时的洛曈也忘记了害羞紧张,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食物上。她把身上披着的斗篷解下来叠好放到一旁,而后耐心地替汤圆把瓜子一颗颗剥好,推到它面前,汤圆蹦跶着到洛曈手边蹭了蹭,就低头啄食起来。
  洛曈夹起一筷子面,小心地吹了又吹后送进嘴里,感觉味道不错,又咬了一口荷包蛋,眯起眼睛一脸满足。
  百无聊赖的晏逐川单手支着下巴,盯着眼前一人一鸟一起埋头吃饭的画面看了半天,觉得煞是有趣。这小丫头,方才自己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受惊成那个样子,跟只兔子似的,想着想着促狭心起,正想过去逗逗她。
  这时候,小二将他们的菜也端了上来,两荤一素一汤。晏逐川只好心思暂歇,撇撇嘴拍开一坛酒,自倒了一杯,就着饭菜吃喝了起来。
  洛曈吃了一个荷包蛋,正握着勺子舀面汤喝,突然感觉旁边多出一团黑影,还带着某种动物的鼻息声,一抬头,“扑哧”被眼前情景逗笑出声。
  原来洛曈的位子在窗边,这扇窗户本就是开着的。眼下,一匹大黑马把头探进了窗子,正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瞅着晏逐川的方向。洛曈又瞧了瞧,可不就是方才那匹踏雪乌骓么。仔细看的话,这马的视线焦点应当是——晏逐川她们桌上的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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