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闻染:“对你来说, 我弹得很好么?”
“还是对你来说, 我弹得好不好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 你就像看幼儿园小朋友弹琴一样,随便鼓掌以资鼓励?”
“许汐言,不要这样。”
闻染可以接受任何一个人轻视她。
在她钢琴比赛的成绩从第一滑落到七八名又滑落到十几名时, 她见过太多次柏惠珍失望的眼神,虽然柏惠珍会很快的遮掩过去。
她也在台上看过太多次评审给她打分时, 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她也听过太多次舅舅的冷言冷语,说从小花那么多钱给她上钢琴课,这些钱用来做点什么不好。
可,许汐言不行。
遇到许汐言后她无数次看向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明明这双手也一度拥有过接近于许汐言的才华。当然比不上,可,接近过。
她甚至忿忿的想过,为什么不让她在十岁之前遇到许汐言。
那么她会被许汐言抢走许多的第一,永远屈居第二。
可那也会让许汐言明白,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像两颗流星几乎交轨擦过一样,一度非常接近的,像她那般盛大的才华靠拢。
面对她的质问,许汐言静静看着她:“哆唻。”
闻染的肩滞了滞。
许汐言低声说:“我不是随便鼓掌。”
“第二小节的头两个音符,你弹得很好,让人耳朵一醒,我是在想换做我自己来弹的话,能不能比你处理得更好,所以,才为你鼓掌。”
“闻染,我真心实意。”
闻染缓缓吐出一口气。
“抱歉。”闻染说:“误解你。”
许汐言挑了挑唇:“别道歉啊。”
闻染看她一眼。
“明明生气时很有气势的,一道歉,气势就没了。”
“气势是什么,能当饭吃么?”
许汐言蜷指,手背抵了抵唇边的笑意,总笑得这般漫不经心又风情盛大。
“饿不饿?”
“不太饿。”
许汐言点点头:“不太饿正好,太饿的话,我倒不好留你了。晚上我约了朋友谈事,我刚运动完不太吃得下,便在廊桥咖啡厅要了些点心,甜咸都有,不太饿的话,正好留下来一起吃点。”
闻染正要拒绝。
“是要谈接下来的日常安排,工作相关。窦姐和陈曦也在,你怕什么?”
“我哪里怕了?”
许汐言点点头,引着她往前走去。
她的穿衣总是不拘一格,正装丝缎的衬衫配牛仔裤和帆布鞋,裤脚卷起一点,露出纤丽的脚踝。
一双帆布鞋就是她初中便爱穿的匡威,可那件衬衫单看料子,就知价格一定不菲。
电梯轿厢里,她站在闻染靠前一步的位置,握着手机低头回信息。
五星酒店电梯里总有陌生香气,可那也难掩许汐言皮肤纹理里的味道,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幽闭空间里,丝丝缕缕的钻出来。
闻染望着她左耳,被垂落的长卷发遮了大半。
忽然想到前夜,她坐在机车后座搂着许汐言的腰,心里想的竟是:不知许汐言的耳后,有没有和大腿内侧一样的一颗浅棕色小痣。
许汐言回完信息收起手机,闻染啪地抽回视线。
许汐言扭头看了她眼,她一本正经,平视前方目不斜视。
倒是许汐言的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下:“闻染。”
“什么?”
“我也和你一样,有双敏感的好耳朵,对吧?”
闻染莫名的耳根发烫。
其实这句话当下听来根本没什么,许汐言不过是在说,她的耳朵也格外敏锐,所以能捕捉到闻染弹得格外出色的那两个音。
闻染此时发烫的耳根,好似对未来岁月的预知。
因为当她第一次擒着许汐言的手腕,压在自己铺白底小黄碎花的单人床上,去做许汐言对她做过无数次的事。
她偏头吻过许汐言的耳廓,看许汐言微仰起冷傲的下巴,平素总是软塌塌的浓睫轻颤如蝶翼。
她温热的气息在许汐言耳畔逗留:“许汐言。”
那时她说:“你也和我一样,有双敏感的好耳朵,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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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把闻染从耳根发烫的窘境里解放出来。
许汐言引她往前。
这次廊桥咖啡厅的位置,并非上次的靠窗,而是吧台附近的一张方桌。
陈曦坐侧边,另有两个背对她们而坐的身影,长直发的那个是窦宸,另外个背影格外挺拔,穿一件黑绸衬衫,似天鹅。
闻染跟着许汐言走过去,窦宸听到她们脚步,回眸来看。
闻染莫名心虚。
转念一想:心虚什么?她过来帮许汐言调律,这本来就是工作。
许汐言引她到特意空出的两个位置边,招呼她:“坐。”
闻染落座后才发现对面坐的是谁。
竟是宋芷思。
国内大花时代过去后,接班人里难以再现大花争霸的群星熠熠,便显得宋芷思一人格外出挑。据说她是学芭蕾出身,以仪态优雅著称演艺圈,演过两部古装剧后,跃升顶流女星之列,之后出国拍了部英美合资的电影,出演女二,电影是难得的叫好又叫座。
宋芷思甚至拿了个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女配,一时风头无两,其他任何小花跟她合影发通稿,都被粉丝下场血洗说炒热度。
宋芷思出席任何一场时尚活动都是人山人海,闻染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不得不说,明星跟普通人之间真的有壁。
宋芷思是那种古典的淡雅长相,吃她颜的人非常吃,不吃的人觉得她难免寡淡。闻染不算她粉丝,可现下坐她对面,心里狂呼不不不。
哪里会寡淡呢。
这样淡的妆,云淡风轻的坐在这里,已是足以闪耀夜色的珍珠一般的存在。
宋芷思抬眸看着许汐言笑道:“大忙人,总算等到你了。”
许汐言轻挑下唇角:“我过去接人。”
“这次跟我们合作的,闻染。”
“合作什么?”
许汐言慢翕了眼:“保密。”
宋芷思对着闻染多看了眼:“这么护着人家。”又冲闻染点点头,自我介绍:“宋芷思。”
闻染心想:全国人民有不认识你的么。
当即也礼貌点头:“闻染。”
刚开始看廊桥咖啡厅空荡荡,以为是饭点无人喝咖啡,后来反应过来,应该是包场。
点心上得很快。
窦宸问:“喝什么?我没提前点,自己报自己的。”
许汐言和宋芷思几乎同时脱口:“冰美式。”
宋芷思笑了笑:“你这习惯还没改,大晚上喝冰美式。”
许汐言瞥她一眼:“你不也没改。”
窦宸:“那我也一样吧。”
许汐言扭头,简单一个撑着侧颊的动作也被她做得慵懒漂亮:“晚上喝咖啡么?”
闻染摇头:“睡不着。”
许汐言扬了扬手,停在不打扰距离之外的服务生立刻走近。
“三杯冰美式,一杯西瓜汁。”
闻染无言。
许汐言低笑了声,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先抿一口。
宋芷思的眼神在她俩人之间打了个转。
咖啡端上来,许汐言十分不拘的喝一* 大口,这样的季节冰块多得在杯中打架,像闻染这样传统的人,不禁去想肠胃怎么受得了,许汐言浑然不觉。
许汐言问闻染:“能吃榴莲么?”
“还行。”
“能吃的话,一定尝尝这道榴莲酥。我在国外时就听说,这家酒店的西点师做榴莲酥是一绝。”
“听谁说啊?”宋芷思问。
“听你说,行不行?”
闻染道一声谢,正要倾身去夹一块的时候,没料到许汐言执起那只小碟,正往她这边递。
座次是这样:陈曦独坐侧边的单人沙发,宋芷思和窦宸坐一张双人沙发,许汐言和闻染坐一张双人沙发。
两人都没防备,没发生撞上碟子的惨剧,只是两人藏在桌下的膝头,挨在一处。
闻染的呼吸屏住一瞬,撤走自己的腿。
许汐言倒是很自然:“抱歉。”
闻染摇摇头:“是我没留神。”
她把小碟送到闻染面前,闻染夹了只榴莲酥走,她又把小碟放回原处。
的确做得好,和路边随便买来的很不一样,黄油添得恰到好处却不甜腻,起酥一层层的似在嘴里化开。
酥得筷尖一碰就碎,闻染吃得很小心,眼尾瞥见桌下,许汐言跷起一只纤长的腿,压在刚刚与闻染相碰的那只膝盖上。
轻蹭了蹭。
今晚聊得的确是工作,原来宋芷思的新电影与许汐言有合作,许汐言下一站去邶城巡演时,可能会需要与导演碰面演奏。
“如果到时邶城的温湿度让钢琴的音准又出了问题,还得麻烦你提前两天到。”许汐言压低声,用只有闻染一人能听见的音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