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云池脚步一顿,面上僵了僵,“是吗,我进去看看。”
  “等一下。”漱石脑瓜子急转,从怀里把那几本书拿出来,一股脑地塞到云池手里,“这是殿下让奴婢找来给驸马看的。”
  殿下的性子太矜持了,脸皮薄,现下又是这么个情况。
  她在书肆豁出脸去找来的春什宫么图,怎么能烧了呢。
  倒不如直接给驸马,兴许能用上呢。
  最好是今日就用上,小两口就该你侬我侬,好好在一起。
  云池诧异,叶雪尽让她看的书,什么书?
  不过,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
  她随手把书抱在怀里,敲了敲门。
  “退下。”只有两个字,声音冷凝。
  云池犹豫了一下,斟酌开口:“是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里面一阵沉默。
  就在云池以为叶雪尽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门开了。
  第117章
  “就在这里说吧。”叶雪尽面色淡淡,眼眶却有些晕红。
  这是哭过了?
  云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心头顿时沉甸甸地,酸疼难忍。
  “我来给你这个。”
  她一只手抱着书,动作显得有些不利索,从袖口的锦袋里取出那张纸。
  叶雪尽眼底有什么东西汹涌而过,又瞬间归于沉寂。
  她慢慢伸手,半途又加快速度,接过那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便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云池怔住,不是,她还没说话呢。
  “云池,保重。”
  低沉又喑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压抑又沉重,似克制着惊人的风暴。
  一声陌生的“云池”,让云池意识到自己也被误会了。
  “不是,我没写和离书,那是烧制琉璃的配方,我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叶雪尽,你开开门,听我说好不好。”
  她心里一急,又敲起了门,动作比方才多了迫切。
  屋内,叶雪尽倚着门,眼角的泪水将落未落,怔怔打开那张纸。
  确实是烧制琉璃的配方,不是和离书。
  可为什么不是呢,不是说希望和离吗,不是说要走吗。
  为何还要来拉扯她的这颗心。
  她恍然抬头,逼退眼角的泪水,缓缓闭了闭眼睛。
  静默中,门又开了。
  “你想说什么?”叶雪尽的语气很淡,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似回到了初初相遇那几日,破碎又无助。
  云池一顿:“你先让我进去,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她想,她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应该多说一些的。
  叶雪尽点点头,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垂眸抱肩,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云池带上门,坐到她对面,顺手把书放到桌上后,又挪动椅子,坐到她身边。
  “说吧。”叶雪尽的语气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手指却悄悄攥起,在衣服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她忽又抬头,脖颈后仰,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轻微地颤抖起来。
  “驸马,本宫又不想听了。”
  她的声音很淡,也很冷,把所有难以克制的情绪都压在了冰冷的语调下。
  云池哑然,心里只觉得乱,兵荒马乱一般,无从整理。
  就在这时,叶雪尽直直地看了过来。
  那双好看的眸子较往日幽深,也较往日清冷,更较往日复杂。
  “驸马,本宫又想听了。”
  云池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不上不下的,恍若无根的浮萍。
  她后知后觉地起身,走到叶雪尽身边,半跪着蹲下,轻轻搂住叶雪尽的腰,头也垂到叶雪尽的腰侧。
  “那你想从哪里听起,你慢慢问,我慢慢说,好不好。”
  叶雪尽视线落了落,看着她的发顶,唇角紧紧抿住。
  时间无声溜走,房间内一片寂静。
  无形中,好似有什么阻碍悄然散去,在她们之间渐渐淡去。
  半晌无言,云池抬头,微微一笑:“我腿有点麻了,我们去床上说好不好。”
  叶雪尽与她对视一瞬,偏过头去,红唇微启:“好。”
  云池登时笑得灿烂,手臂默默用力,顺势带着叶雪尽一起站起来。
  起身后,她也没有松手,半搂着叶雪尽朝里间走去。
  火烛啪啦一声,轻晃几下,变得更为明亮,透过敞开的门钻进里间,却又被半扇屏风挡住,刚好照不到床上。
  云池拥着叶雪尽坐到床边,光线昏黄中,她弯腰,握住那纤细的脚腕。
  叶雪尽脚背不自觉地绷直,想躲开,又怕踢到这人。
  迟疑间,鞋子已经被脱下。
  云池握了握她的脚,动作轻柔地抬起:“脚都凉透了,肚子还舒服吗。”
  叶雪尽双手扶着床,整个人都挪到了床上,眼底一片幽深。
  “尚可。”
  云池微一挑眉,自顾自地脱鞋上床,坐到了对面。
  她掀起被子,又松了松自己的衣带,再次握住叶雪尽的脚。
  叶雪尽似有预料一般,艰难吐出几个字:“驸马不必如此。”
  话音落下,脚底便感觉到柔软,薄薄的棉袜迅速就被温暖穿透,热融融地,似是能暖到心里去,让人感到熨帖。
  她无措地蜷了蜷腿,想挣开,又贪恋。
  眼里的情绪起起伏伏,最后化作晶莹的湿意。
  一张口,话却没有什么温度,隐隐还带着些自嘲,“驸马何必做出这般讨好的模样,本宫不是三岁幼童。”
  云池笑了笑,双手捂住她的脚背,并不接这个话茬,“体要安,脚先暖,你还来着月事,受冻不得。”
  叶雪尽咬住嘴唇,一时无言,无人知她心中复杂,无人知她心头动容。
  若这温情只有片刻,只属于离别前,那她无法拒绝。
  若这温情太长久,让人舍不得,那她想要自私一回。
  可她又怕做不到完完全全的自私……
  云池手指轻抚她的脚背,陷入思考。
  叶雪尽缩了缩腿,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
  她眼帘微颤,索性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有点痒……
  云池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更舒服些,双手仍旧把她的脚捂在怀中,隔着一层里衣,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暖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还是你来问吧,我慢慢讲,可能有点乱,因为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叶雪尽默了默,放纵自己问道:“驸马来自何处,当真是乞丐吗?”
  她的语气轻飘飘地,但若仔细听,便知那些轻缓的嗓音里带着无数的忐忑。
  云池缓缓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自异世,你可以理解为是另一个世界,与大韶国完全不相干,在那个世界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夫子。”
  她在现代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才入职没几天。
  叶雪尽倏然睁眼,面上难掩诧异,“驸马为何会来大韶?”
  她忍不住侧身,视线去寻云池,眼眸深处涌出浓浓的不安。
  这样一来,她便只有脚背还贴在云池的怀里。
  云池移了移手,贴住她的脚心,“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知自己睡下了,醒来就发现在刑部大牢里,成了你的驸马。”
  叶雪尽心里更不安了,“那驸马还会回去吗?”
  云池诚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语气一顿,她继续道,“说来凑巧,我在那个世界也叫云池,连长相和身量都跟现在别无二致,其中兴许会有什么关联吧。”
  她到底没有说出这个世界只是一部小说的话来。
  因为叶雪尽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每一个人都鲜活地存在着,她不忍心去说穿大韶国只是作者笔下虚构出的世界。
  叶雪尽活得那么认真,每一个人都那么用力地向前走着,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已经不重要了。
  云池心绪几转,无意识地摩挲手指。
  叶雪尽肩膀颤动两下,强忍着脚上的酥痒,声音闷了些:“驸马那些仙人手段又是什么说法?”
  那个世界的人都会这等神通吗,或许,那就是仙人的世界吧。
  云池又摇头,眉头稍稍皱起,“我也不清楚,在那个世界,我只是个普通人,与你们并没什么不同,你所说的那些手段,我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拥有的,而且是在遇到你的那天……”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没有再隐瞒什么,把对朱厌来历的猜测也一并讲了出来。
  “……目前看来,朱厌应是来自与我相似的世界,并没有类似的神通,但也不可因此大意,还需对他多加观察。”
  叶雪尽沉默了,饶是她做好了许多心理准备,知晓云池与别人不同,也感到无比震惊。
  原来,驸马与她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云池见她不再问了,感觉她的脚也不凉了,这才挪开腿,把被角掖好,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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