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明骊依稀能辨认出她在说什么,却已经不想回答了。
她现在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失聪,听不见就不会被动摇。
她坚定地走在自己选的路上。
我想离婚。明骊再次重诉。
说完之后,不等顾清霜有所反应便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等你决定了再给我发消息吧。
明骊踏出房门,有女佣跟她打招呼,她皆点头颔首,一如往常。
却没有留在楼下吃早饭。
她的包里东西不多,当初来顾家时就背了个小双肩包来的,来了以后双肩包里的日常用品也没用到。
如今房间里一半衣柜虽被填满,包柜里也放着各种限量款的包包,但那些都不是她的。
真正属于她的,也只有她的身份证和手机。
明骊不准备开顾家的车,所有车钥匙她已经放到了房间的梳妆台上。
但这边不好打车,明骊站在门外给顾斐发了条消息:【有空帮个忙吗?】
没多久,顾斐便开着车到这边来。
明骊戴着耳机上了她的车,让顾斐把她送到市中心,路上却佯装伤心没跟顾斐聊天,怕顾斐看出异样。
等下车时,明骊才扯出笑说:等下次请你吃饭。
之后目送顾斐的车离开,又在手机上打车前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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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霜从早上醒来后就遭受了迎面暴击,站在楼上看院落里的明骊。
跟初见她时很像。
身形单薄,肩膀也很窄,完全想不到她能承受住生活的重担。
就如同现在愿意放下顾家的一切,依然决然要跟她离婚。
顾清霜不理解。
并且在短短半小时内,开始溯源明骊是何时有这种想法的。
沈昶。
顾清霜的脑海里不断追溯,最终追溯到了这件事上。
那天是顾清霜第一次看到露出锋芒的明骊,也正因此,明骊开始对她态度有所变化。
哪怕后来她又做出了补偿,这些对明骊来说仍旧是不够的。
从那之后,她的生活就开始不稳定起来。
对顾清霜来说,她这两年的生活就像是一件保暖的华袍,沈昶就是只老鼠,直接把她这件华袍咬出个大洞,当她费尽心思找了最合适的布料把这个洞补上时,发现又衍生出了小老鼠继续咬,她补的速度跟不上咬的速度。
现在,这件华袍破烂不堪,还不保暖。
可她尚未察觉,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清霜讨厌麻烦,如果生活是有标准答案的数学公式,她大概能得个不错的分数。
可惜了,生活没有标准答案。
顾清霜学习能力很强,只要是她想学习,想复盘的,都不会差。
除却感情这件事。
顾清霜在所有的亲密关系里都栽过跟头。
亲情、爱情、友情,无一例外。
所以顾清霜坚定地认为自己不适合走入一段亲密关系。
明骊提出离婚,就意味着顾清霜这件华袍在缝缝补补以后,终是在某个冬天漏了风,呼啦啦就撕开了口子。
可凡事都该有个导火索吧?
回想这几天,顾清霜和明骊都很安分,生活平静,跟往常一样。
非要说的话就是昨天顾清霜经历了一场医闹,情绪很糟糕。
手术失败,病人去世,当她走出手术室沉痛地宣布这个消息时,竟遭到了对方迎面而来的巴掌。
完全不讲道理,如呼啸山风往她脸上扇。
顾清霜下意识躲闪,即便如此,对方也扇在了她的耳朵和脖子上。
锋利的长甲划过她的耳后,勾住她的头发,还把她头发勾掉几根,耳后有片尖锐的划痕。
从业几年,顾清霜见过的病人家属也算形形色色,但像这种不讲道理的还是头一遭见。
顾清霜自然没有还手打对方,一双眸子冷厉地盯着对方看。
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但仍旧面目可憎。
尤其是她扯着嗓子嘶吼:我儿子有什么病?!你竟然把他给治死了!你个恶毒医生!你们医院杀人啊!
字字句句都在控诉医院和医生的问题。
事实是,十四岁的少年被送进医院时,情况就不太好。
而他是从家里阳台跳下来的。
他家不算高,四楼,阳台没装护栏,少年打碎了玻璃一跃而下。
身上不仅有玻璃的划痕,还有从高处坠下的伤口。
腿骨骨折,腰部脊柱损伤,脑部出血。
任何一个问题都棘手。
于是经过长达六小时的手术后,抢救无效死亡。
造成少年跳楼的原因就是这位手术室外声嘶力竭的母亲,从少年进手术室开始她就在外骂少年的不识好歹、骂少年的愚钝蠢笨、骂他不学无术,不求上进,配不上她的苦心培养等等。
这些事还是顾清霜晚饭时间在食堂听见人闲聊的。
而当时她站在手术室门口,那位母亲在两位护士的阻拦下还伸出手来撕扯她,扯她的白大褂。
顾清霜没准备理会,这一巴掌就算是白挨了。
可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际,那位母亲也不知是哪来的牛劲儿,撞开拦她的那两个护士,朝着顾清霜直直而来。
顾清霜避闪不及,手腕被她拽到,在手术结束,洗过手后重新戴上的红色手串也被扯断。
一颗颗圆润的小珠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四散开来。
顾清霜面冷如冰,想质问她几句又看见她满脸泪痕,披头散发,恻隐之心微动,终归什么都没说。
在病人家属面前,她没能把人救回来就低人一等。
后来保安把她制止,医院还报了警。
顾清霜终于得了几分钟安宁,蹲在地上一颗颗捡珠子。
最开始戴时并不习惯,做事情一点都不方便,但戴久了却习惯在有什么事想不出来时手指摩挲着珠子,一颗颗盘过,数过,让人平心静气。
再加上,这是明骊送她的礼物。
顾清霜一向都很珍视旁人送的礼物。
春柳依她们送她的礼物,已经过了十几年,如今仍完好无暇地放在书房最高处的柜子里。
顾清霜蹲下身弯腰捡了会儿,等没再在地上看见珠子时这才站起来。
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笑意盈盈的人。
是沈梨灯。
顾清霜先数了下掌心里珠子的数量,还差五颗,眉心微皱。
不远处沈梨灯走过来,往她掌心里放了五颗珠子。
沈梨灯的状态跟前几日完全不同,似是往水池里一跳把她的求生欲跳了出来,再也不是那副无精打采,顾影自怜的模样。
这样便好。
顾清霜便不欠她什么。
顾清霜比谁都希望她过得好,只要她好,顾清霜心里会轻松许多。
什么时候喜欢上手串了?沈梨灯熟稔开口:这颜色不太衬你。
顾清霜掌心一合,把所有珠子揣进白大褂兜里,淡声道:别人送的。转运珠。
没问她为什么来,来做什么,也没有想跟她多聊天的欲望,转身便走。
顾清霜如今心情烦闷,并不想跟人聊天。
沈梨灯也不恼,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最后跟到了她的办公室。
沈梨灯自顾自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把包包放在桌上,好久不见。
前几天刚见过。顾清霜说:你记性变差了。
你还专门提醒一下我有多狼狈。沈梨灯扯扯嘴角:看来你还是没变,就知道戳人的痛处,一点情商都没有。
顾清霜把白大褂挂起来,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密封袋,把那些珠子一颗不少地拿出来装进密封袋。
一系列举措平稳又缓慢,看起来极有耐心,却有故意忽略沈梨灯的感觉。
沈梨灯自是感知到了,她也不介意,只盯着那个袋子看,要不交给我?
不用了。顾清霜说:我自己会弄。
我弄这些弄得还不错。你知道的。沈梨灯笑了下:我可以帮你加固一下。
顾清霜确实不擅长弄这些,但她也不想再跟沈梨灯再有如此频繁的见面。
不必。顾清霜仍旧拒绝。
就一点机会也不给?沈梨灯托着下巴,声音婉转,拜托,我是帮你串个珠子,又不是要抢你的,至于么?
她说话语气轻快起来,顾清霜顿了下,问道:你那天跳水以后是不是如愿以偿了?
沈梨灯装傻听不懂,什么?
你想要什么?顾清霜又问:从出现在沈初婚礼上,以自己身体为代价,到住院不出,跳水自杀,再到今天来找我,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