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没有,你在做梦呢。”黎望舒吸了口气,放软声音。
  杜蕊不知有没有意识,模糊地“哦”了一声,又把脑袋缩回了被子里。
  “……抱歉,我说过头了。”被杜蕊这么一打岔,黎望舒终于冷静下来,拿下巴点了点另一张床,“不早了,睡吧。”
  郁仪沉默地站起身,脸依旧低低地埋着,快步翻身上床,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也不动弹了。
  ……这家伙,不会又哭了吧,黎望舒头痛地想。
  郁仪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不论对错,被这样一个认识不久、看起来还有些可疑的家伙看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她倚在沙发背上,静静地又望向星空,整理复杂的思绪……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三人又回到了红帆孤儿院。
  “昨天晚上,我好像梦到你们吵架了。”涂满幼稚涂鸦的围墙边,杜蕊吭哧吭哧地挥舞着铲子,“把我吓了一跳呢!”
  “那真是不得了。”无视了郁仪隐约投过来的目光,黎望舒冷静回答,“你觉得这锯嘴葫芦有能力和别人吵架?”
  “倒是确实。”杜蕊点头,又往黎望舒的方向凑了几步,小声问:“我睡着后,你们两个聊了些什么?怎么感觉你和他熟络了不少。”
  再次无视了郁仪的目光,黎望舒微笑:“错觉吧。”
  用力盖上了最后一铲土,黎望舒将昨晚刻好的木牌插进土堆前端,又将来时随手摘下的紫色小花摆在前面。
  ——红帆福利院院长杨秀云之墓。
  黎望舒弯腰,伸手摩挲了一下那块粗糙的木牌,轻轻地留下了一句话;一阵风吹过,卷走了那朵紫色小花,那句话也轻飘飘地融在了风中——
  “永别了,院长妈妈。”
  第9章
  黑色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高速路上,车轮轧过一颗小石子,颠簸了一下。
  车窗外阳光明媚,黎望舒从睡梦中醒来,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这里是?”
  “哎呀,你也有睡糊涂的时候啊。”杜蕊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伸手捧住了她睡得温热的脸颊,“我们正在往江城走呢。”
  被她冰凉的手一激,黎望舒顿时清醒了不少。
  清晨,将杨院长葬下后,他们讨论了许久也没有决出下一个目的地——黎望舒心愿已了,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郁仪铁了心地跟在黎望舒身边,也不发表意见。
  最后,还是杜蕊犹豫着提出,想回位于江城的老家看看,三人这才定下了目标。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回去。”提起江城,杜蕊叹了口气,“实在太远了,路上要横穿两个城市,不知道会遇上多少危险……你们想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别纠结了,我们没打算反悔。”黎望舒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之前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出去旅游吗,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到处走走,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以前和现在可不一样啊。”杜蕊又叹了口气,“真佩服你,无论什么事,想到了就能去做,行动力高得可怕,不像我,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的。”
  “谨慎也是一种美德。”黎望舒哈哈一笑。
  身后突然传来一串汽车喇叭的声音。郁仪淡淡瞥了眼后视镜,转动方向盘,将车身往道路内侧压了压,一辆白色面包车从他们身侧疾驰而过,还不满足似的,仍然耀武扬威地按着喇叭,直到消失在蜿蜒盘旋的道路尽头。
  驾驶座上的郁仪丝毫没受影响,表情淡漠,依旧开得平稳。
  “我去,什么人啊!”杜蕊一下子来了劲,“都世界末日了,怎么还有这种人存在,要是换了我,一定要狠狠地超回去!”
  “你也就是嘴上说说。”黎望舒毫不留情地压灭了她的气焰。
  ……一晚过去,小镇里的人们都回过味来,开始向外逃去,路上时不时地就能遇上这种向外驶去的车辆。也许是因为这附近太过荒凉,一路行来,他们并没有在高速路上碰见多少怪物,反而看到了不少野生动物。
  车窗外的景色一成不变,不是层层叠叠的深绿山林,就是漆黑一片的漫长隧道。就在黎望舒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郁仪看了眼天色,将车停在了高速路边的一片空地上。
  “饿不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他向后偏头,低声询问。
  被他这么一问,黎望舒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饥饿——她从早上睡到下午,错过了午饭时间,还什么都没吃过。
  阳光从山与山之间的缝隙中洒下,带着融融暖意落在身上,她眯起眼睛,迎着光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拖着步子走到后备箱前,惊讶道:“怎么多了这么多东西?”
  “路过杂货店的时候,郁仪搬回来的,那时你还睡着呢。”杜蕊嘿嘿一笑,满足地拍了拍后备箱里摞得满满的纸箱,“都是些饼干速食,还有成箱的矿泉水,最里头还有些常用药品,短时间内,不用为生存资源而发愁了。”
  郁仪蹲在车门边,长剑斜挂在背上,支起了一张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小木桌。黎望舒将触手盘在凳子上,坐在矮桌前,四周是静谧的山林,面前的自热火锅腾腾冒着热气,香气钻进鼻中,身边的杜蕊被辣得斯哈出声……气氛安详,恍惚间,她竟然真的产生了错觉,仿佛这世上并不存在残忍的怪物,他们只是出门野餐的普通好友。
  蒸腾的热气里,对面人的面貌变得模糊不清,想必她在对方的视野中也是如此吧。
  盯着塑料碗中咕嘟的暗红汤底,不知为何,她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心上翻涌的伤口渐渐平息下来。
  “好辣,不该把辣油全放进去的……望舒,你怎么不吃啊?”杜蕊被辣得双颊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还有闲情凑过来关心她。
  黎望舒闭了闭眼睛,声音平稳:“……我怕烫。”
  透过白色的烟幕,郁仪眸色温柔,静静地注视着对面栗色短发的女孩。
  --
  “哥,你看那边。”
  远处的盘山公路上,一个剃着青色寸头的男子出声,将望远镜递给身边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身后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是刚刚那辆越野车?车上只有三个人啊,其中两个还是女的。”西装男接过望远镜,顺着寸头手指的方位看去,喃喃低语。
  “你看他们的后备箱,里面塞得满满的,估计全是吃的!”寸头在一边兴奋地说,“咱们这辆车没油了,正好把他们的抢过来!”
  “行,我们就在这里守着,等他们送上门来。”突然,西装男人目光锁定在一处,“呵呵,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碰上熟人。”
  他放下望远镜,摸了摸腰间的冰冷物什,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真让人期待啊。”
  --
  “望舒,你看他!”吃饱喝足,收拾垃圾时,杜蕊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郁仪的塑料碗大声嚷嚷起来,“他居然剩饭!”
  黎望舒闻声望去——的确,郁仪手中的饭盒里唯独剩下了几个翠绿的海带结,表面沾满辣油,看起来非常诱人。
  “你不喜欢海带?”黎望舒意外地问。
  “嗯。” 郁仪难得有些窘迫,目光游移,耳根微红,“我不太喜欢海产品……不行吗?”
  “挑食可不好哦。”好不容易抓住了让他吃瘪的机会,杜蕊不遗余力地拱火,“而且很浪费啊,快点吃掉啦!”
  “但也不能勉强别人吃讨厌的东西啊,你不是也不吃青椒吗。”黎望舒想了想,向他伸出手,“我还挺喜欢海带的,你不吃的话,就让我来……”
  “不、不必!”郁仪喉结滚动,白皙皮肤染上红晕,猛地抓起筷子,将那两块海带结一下全塞进了口中,“唔……咳咳!”
  见他呛到,黎望舒连忙递了瓶水过去。眼看着他几乎没怎么咀嚼,将口中的东西直接用水送服了下去,黎望舒皱起眉头,狐疑地盯着他瞧,“怎么了,我又没逼你吃,为什么动摇成这样。”
  郁仪脸上可疑的红晕仍未散去,咯吱咯吱地捏着塑料水瓶,盯着地面不说话。
  “该上车了,出发出发!”目睹了一切的杜蕊憋笑憋得辛苦,好不容易压下了笑意,站出来打圆场,“接下来换我开车吧,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收拾妥当后,越野车再次启动。黎望舒窝在副驾上,身体随着车辆微微晃动着,身边的杜蕊欢快地哼着歌,羽绒服不时发出微弱的摩擦声;车辆再一次进入隧道,她又生出了些困意,拉下了前方的挡光板,昏昏沉沉地闭上双眼,直到身边传来一声疑问——
  “嗯?有人堵在前面。”是杜蕊的声音。
  黎望舒一下子惊醒了,伸手拨开挡光板,向前望去——前方横着一辆眼熟的白色面包车,将本就不宽的道路占去了大半,车边站着三个男人,手上没有看到明显的武器,其中为首的那个西装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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