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简单吃了顿午饭,将闻风藻拖进车厢后,一行人接着向江城的方向进发。
  杜蕊一路都硬撑着,不肯接受她的帮助,独自背着包挺了过来,也累得不轻,没过多久就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头顶沾着的雪花融化,将她的头发浸得有些湿润。
  黎望舒微微低头,凝视着她无知无觉的样子,低声开口:“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我先把武器塞到她手里,告诉她不能依靠任何人的。”
  郁仪握着方向盘,瞥了眼副驾睡得不省人事的闻风藻,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但不知不觉间,我又忍不住想去保护她、控制她、想让她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黎望舒闭上双眼,“我差点害了她。”
  “想要保护重要的事物,是人之常情。”一如往常,郁仪语气平静,“比起他人灌输的想法,自己悟到的东西往往更坚实,不必担心,她已经找到了答案。”
  “但就像看着孩子远去的父母一样,虽然明白该为她骄傲,但心里难免寂寞。”很快地从失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黎望舒略一挑眉,“不过,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说杜蕊的好话,怎么,听了那番话,对她改观了?”
  “我承认,以前对她有误会,我会找个机会向她道歉。”出乎她意料地,郁仪承认得干脆利落,“但人是会变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你呢?”黎望舒笑了,“你也会变吗?”
  郁仪一怔,视线对上后视镜里含笑的琥珀色瞳孔,呼吸骤然一乱,方向盘没把稳,车轮轧上路边的凸起,颠簸了一下。
  “怎么了?!”杜蕊惊醒,手忙脚乱地捞起消防斧,转头看向窗外,“有怪物追上来了?”
  “没事,接着睡吧。”黎望舒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我在梦里被怪物追了八里地,太吓人了……咦?”杜蕊发现了什么,指向窗外,“望舒,你看那边,好像有人。”
  黎望舒打了个手势,示意郁仪停车,眯眼顺着杜蕊手指的方向望去——透过楼房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另一侧的街道上有一群男人,穿得破破烂烂,个个身材壮实,手持利器围在一辆卡车旁边,正在与怪物缠斗。
  “看样子,他们还能应付。”看了两眼后,她便失去了兴趣,“我们走吧,尽量少管闲事。”
  “那换我来开车吧。”一觉醒来,杜蕊又回满精力,变回了活蹦乱跳的样子。
  他们这番折腾动静不小,但也许是昨晚一夜没睡的缘故,副驾上的闻风藻还沉沉地睡着。
  郁仪坐在黎望舒身边,双膝合拢,抱紧长剑,乌黑马尾在肩上散开,一副拘谨的模样;看他这样,黎望舒心中好笑,指尖又有点发痒。
  郁仪指尖用力地按在剑鞘上,目光投向哪里好像都不自然,只好望向窗外;但窗外天色灰沉,雪粒细小得难以观测,掠过的尽是些单调的低矮楼房,他静不下心,脖颈也酸痛起来。
  只看一眼的话……应该没问题。
  心里这样想着,郁仪悄悄转过头,向身侧望去,却径直对上了黎望舒的琥珀色眼眸,一时间瞳孔巨震,耳根又攀起热度。
  “你、你为什么……”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升温,郁仪结结巴巴地张口,触到她玩味的神情,又陡然冷却下来,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心中甜蜜与苦涩杂糅,懊恼地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兴味,郁仪忍不住去想,在现在的她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朋友?伙伴?一柄好用的利剑?或是……闲来无事逗弄一下的小宠物?
  无论哪个,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但回想起她微弯的杏眼,一切仿佛又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还能待在她的身边——
  “砰。”
  突然,随着一声枪响,车头前的地面上激起了一簇尘土,杜蕊倒吸一口冷气,转动方向盘,掉头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脑中的旖旎瞬息间被扫除,凭借过人耳力,郁仪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凝眉望去——远处一座大型建筑物的二楼,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站在围栏边上,手中端着□□,远远地朝这边眺望;底下的双开大门中走出几个肌肉壮汉,手中或是拎着棍棒,或是提着长刀,慢悠悠地围了上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又是劫道的?
  “稍等。”黎望舒面色一冷,提起撬棍,“我去去就回。”
  第16章
  宽阔的马路上,几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围在路边,簇拥着中心手持猎枪的中年男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灰白云层遮住阳光,阴沉沉地压在头顶,紧张气氛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无端地叫人呼吸困难。
  黎望舒甩上车门,朝前走了两步,眯起眼睛,视线穿过细碎雪幕,锁定了后方的高大建筑物——这是今年刚建成不久的市民图书馆,她和杜蕊一起,在这里办过借阅卡。
  郁仪和闻风藻紧跟着也下了车,杜蕊抖着手从座位下方抽出一把黑色手枪,打开保险后,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也踏了出去。
  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黎望舒没有回头——她望向那个两鬓斑白、首领似的男人,斟酌了一番语气,温和地开口:“我们只是路过,无意打扰各位,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说话间,她表面姿态闲适,目光却一直锁在他手中的□□上,手臂肌肉紧绷,裙下的触手也蓄势待发。
  对方那一枪像是一个警告,虽然现在放下了枪口,看起来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但黎望舒不敢放松警惕,只需一个念头,她的触手就会瞬间刺出,将那枪管连同搭在其上的手臂一起绞碎。
  战斗必定伴随着危险与意外,为了身后的同伴着想,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的话,她也不会手软。
  白发男人这才抬眼看向对面四人,目光略过发问的黎望舒,扫过两个身材瘦削的男人,最后在杜蕊手中的手枪上微微一凝,看清了她可笑的握枪手法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你们几个——”
  “等、等一下!”
  远处传来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喝,打断了白发男人的话——他肩膀一抖,略带心虚地转头看去。
  黎望舒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的图书馆中跑出了一个修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框眼镜,怒气冲冲地瞪了白发男人一眼,目光在黎望舒的拖地长裙上停滞一瞬,陪着笑招呼四人,“误会,都是误会,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邓华,你别胡闹!”白发男人面上挂不住,“我干正事呢!”
  “你才是别添乱了!说了多少遍,遇到陌生人的时候要好好说话,知道我为了给你擦屁股,花了多少功夫吗?”名叫邓华的短发女人竖起眉毛,立刻便压制住了白发男人的气势,回过头来时,脸上堆起笑容,“他这人心是好的,但做法确实不太合适……各位别放在心上,咱们去里面坐着聊吧。”
  稀里糊涂地,四人被热情地迎进了图书馆中。
  刚一踏进门内,黎望舒就被馆内喧闹的人声震撼到了——图书馆共有三层,每一层的栏杆边上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听到动静,都伸着脖子往下看,仿佛整个山城消失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似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杜蕊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小声惊叹。
  闻风藻抬手捂住脸,面色发青,“就像节假日限时促销的商场一样……我晕人了。”
  “哈哈,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吧。”邓华苦笑着将四人引到一个无人的房间里,朝黎望舒伸出右手,“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邓华,从前是个记者,现在……勉强算是这里的管理人吧。”
  “你好,我是黎望舒。”对邓华自然又不失距离感的态度心生好感,黎望舒轻轻握上她的指尖,身后的三个同伴也一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父亲邓伯同,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他亲自开着卡车,从怪堆里一个个救回来的。”说着,邓华扯了扯白发男人的胳膊,恨铁不成钢道,“伸手啊。”
  “哼,杀了点不堪一击的怪物而已,有什么好夸耀的。”邓伯同冷哼一声,面色沉沉,不情愿地冲唯一看起来有点样子的佩剑小伙伸出了手,但眼前一花,握上来的却是那个打扮古怪、一脸笑眯眯的小姑娘——他双目一瞪,正要发火,手上猛地传来了一股巨力,捏得他手骨“喀拉”一响,五官都痛得微微扭曲。
  “以貌取人可不好。”黎望舒微笑着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一字一顿道。
  邓伯同强忍着没痛呼出声,见了鬼似的抬起头,头一回正眼打量面前的女孩——细细一看,才发现她虽然看起来瘦弱,但穿得极单薄,无知无觉似的,在寒风中依旧行动自如。
  难不成……遇上真正的隐世高人了?
  他心中肃然起敬,瞥了眼旁边郁仪腰上的长剑,咳嗽一声,有心说些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一张黑脸憋得通红,也没能憋出半个字来,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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