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邓华将几人带进了一楼边上的休息室,又张罗着搬来了干净的褥子与棉被。黎望舒打着哈欠盖上被子,又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叮嘱闻风藻:“出事了记得叫我起来。”
  “知道了……这是第三遍了吧,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闻风藻靠坐在门边,单手搭在膝上,观察着门外的动静,“有我守着,安心睡吧。”
  黎望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躺了下去。先前战斗时的亢奋还未完全褪去,闭上眼睛后,感受着岩浆似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她反而没了困意,又回忆起了那道神秘的视线。
  直面怪潮时她没功夫分心,直到现在才能静下心来思考——怪潮究竟是怎样产生的?
  一路走来,她见过、也杀过不少怪物,但它们似乎并没有清晰的神智,只有猎杀与吞噬的本能,个体之间不懂得合作不说,有时甚至还会为了争抢食物而互相攻击;在遭遇怪潮之前,她从未在怪物身上看到过如此一致的凝聚力,简直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操控它们一样。
  回想起来,组成怪潮的怪物与她之前所见的普通怪物,形态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行为模式上却存在着天翻地覆般的差异……是什么样的影响造就了这种差异?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回到了“人为”的可能性上。
  更多的细节,还得问过大春之后才能了解——怪潮聚集起来时他就在城市中,有很大的可能性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耳边传来细小的鼾声,黎望舒从沉思中抽离,翻了个身,看向身侧那个将头蒙得严严实实的人形棉被——与自己不同,杜蕊脑袋沾上枕头后,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眠,看来是累到极点了。
  另一边,郁仪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小腹上,黑色长发绸缎似的散落在身下,胸口微微起伏,也睡得很沉,长剑被他放在枕边,剑鞘上延伸出的黑色绑带缠绕在他的手指上。他长眉微蹙,眼皮下的眼球不时转动一下,额上出了些冷汗,应该是在做噩梦。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眼看他表情愈发痛苦,黎望舒伸出手,抓住了他枕边的剑鞘,轻轻一拉——感受到指间的绑带被牵动,郁仪立刻惊醒了,翻身而起,用膝盖压住了剑柄。
  骤然从梦中醒来,郁仪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一低头就对上了黎望舒的琥珀色瞳孔。他意识尚未清醒,茫然地发问:“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黎望舒问。
  “嗯。”回忆起梦中她冰冷的面孔,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似的,郁仪瞬间清醒过来,心中又升起一阵惶恐。他下意识抓住了黎望舒的手,切实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
  “说什么呢,睡糊涂了?”黎望舒笑了,看着他重新躺下,“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
  郁仪没说话,像是有些害羞,将脸藏在被子后面,只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黑眸,亮晶晶地盯着她看,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他这副模样,让黎望舒想起了从前在福利院附近流浪的黑毛小狗,粘人又乖巧,总是睁着双黑豆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跟在她身边,被摸了就会高兴地伸出舌头,将她的手舔得湿漉漉的。
  难得回忆起往事,黎望舒心底蓦然生出了一丝柔软,指尖泛起痒意,突然很想挠挠郁仪的下巴;但郁仪将下半张脸蒙得严实,她只好压下了这股冲动,心情颇好地放任对方握紧了自己的右手。
  郁仪双眸微微睁大,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时,面前突然投下了一片阴影——闻风藻面上挂着冷笑,盘膝坐在了他与黎望舒之间。
  “哎呀,明明都这么大了,还要握着别人的手才能睡着?”闻风藻用力掰开了郁仪的手指,语气温和,眼中却没有笑意,一字一顿道:“别打扰她休息,我来陪你。”
  手中的温暖触感被男人冰冷的指节取代,郁仪抬眸,冷冷地盯向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闻风藻也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一时间,两个男人目光交错,火花四溅。
  “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黎望舒收回右手,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笑眯眯地问。
  “患难见真情嘛。”闻风藻做戏向来做全套,一边用力与郁仪的手指较劲,一边轻声哼起了摇篮曲。
  闻风藻的歌声算不上好听,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调上,但胜在足够轻柔;黎望舒闭眼听了一会儿,竟真的被催出了一股困意——她没再去管暗流涌动的二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
  ……
  同伴就在身边,不必为自身的安全担忧,不用忍受车辆的颠簸,身下是柔软的褥子,身体被软绵绵的被子包裹……自异变降临后,她便再没有享受过如此安稳的睡眠了。
  朦胧中,面上拂过了微弱的气流,黎望舒一惊,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了杜蕊盛满担忧的一双大眼——她醒得太突然,目光中又泛着冷厉,杜蕊反而被吓了一跳,身体后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嘶!”杜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尴尬地干笑两声,“你、你醒啦……”
  难得睡得神清气爽,黎望舒撑着地板坐起身来,举起手臂,伸了个极为舒爽的懒腰,连背后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她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发现另外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于是问道:“郁仪他们呢?”
  “闻风藻去找卫生间了,临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把郁仪也拽上了。”杜蕊回答。
  “手挽手上厕所……那两个人是小学生吗?”黎望舒掀开被子,看到外边明亮的天光时,微微一愣,“天怎么还是亮着的。”
  “现在快到第二天的中午了……你睡了整整一天,我都快担心死了。”杜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饿了吧?我去给你拿饭!”
  说着,她站起身来,向图书馆的另一头跑去。黎望舒刚想追出去,余光就瞟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郁仪和闻风藻刚好走进了大门,二人之间大约隔了一米远,闹了别扭似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真像小学生,吵架就像呼吸一样简单,黎望舒想。
  “黎姐,你醒了!”看到她的那一刻,闻风藻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
  黎望舒随口答应一声,目光投向后面的郁仪——不知为何,他脸色似乎变得更难看了。
  “哎呀,都在呢。”远远地传来了邓华的爽朗声音——她精神看起来比前一天好了许多,和杜蕊肩并肩走着,手中各自端着一个大托盘,“都饿了吧?来尝尝我们基地的伙食如何。”
  第21章
  谷物的甜香在空气中飘散,托盘中的一小碗米饭粒粒晶莹,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上面点缀着一小撮肉末,旁边还摆着一碟爽脆的酸萝卜和两个干瘪的小沙糖桔。
  尽管早就知道这里不怎么缺食物,但亲眼看到这么一盘色香味俱全、在眼下称得上豪华大餐的午饭,依旧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冲击力,更别说同样的饭一共有四盘——黎望舒小心地接过托盘,吞下口中不自觉分泌的唾液,艰难地将视线从那堆肉末上移开,看向邓华,“这里……每天都吃这样的饭?”
  “心动了?”邓华笑了,“如果我说是,你会为了它留下来吗?”
  黎望舒梗着脖子摇头。
  “好吧,看来我劝不动你。”邓华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可能天天这样吃的,大战过后,犒劳一下大家而已。”
  不出十分钟,几人就风卷残云地把面前的餐盘扫荡一空,连一粒米也没有留下,杜蕊眼角甚至泛起了幸福的泪花:“好暖和,好幸福……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的!”
  填饱了肚子,就该开始谈正事了。邓华叫来了刘春生——他穿着厚实的军大衣,靴子上沾满白雪和血液的混合物,手里拎着把铲子,不久前还在门外热火朝天地铲雪。
  他生得高大又壮实,略有些拘束地盘腿坐在黎望舒面前,视线低低地压在地板上,有意不去看她裙摆下露出的触手。注意到他的拘谨,黎望舒将触手往回卷了卷,温声开口:“你好,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您、您尽管问!”没等她说完,刘春生便条件反射似的大声回答。
  黎望舒眨了眨眼睛,无奈道:“别这样,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是说……你也害怕我的触手?”
  “不是的,我只是……有点紧张。”刘春生急得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说得也结结巴巴,“怎、怎么说呢……”
  “大春哥,和兄弟们聊天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怎么对上正主的时候反而不会说话了。”邓华哈哈一笑,用力拍了下刘春生的后背,“这家伙慕强得很,见识了你的实力之后,特别崇拜你,现在几乎把你当成偶像了。”
  “说了不提这个的!”刘春生一下子站了起来,瞪向邓华,但低头触到黎望舒平静的目光时,又像只小绵羊似的,一下子缩了回去,“对不起,您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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