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血液因窒息涌上头顶,他抬手抓住了脖子上的触手,艰难地为自己创造喘息的机会,刚想开口说话,口腔却猛地被触手袭入,沿着牙齿一勒到底,紧紧地压住了他的舌头,让他说不出话来。
  郁仪下意识想咬,但牙齿合拢之前又担心咬疼了黎望舒,忍不住犹豫一瞬,错失了最后的逃生机会——正面袭来一股巨力,他仰面被压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带起一阵钝痛。
  黎望舒挪动触手,无言地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腹部,琥珀色瞳孔冷冷地俯视着他,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郁仪猛地打了个冷战。
  那杀气有如实质,她是认真地想要将他杀死……可为什么?
  黎望舒背后的空地上,闻风藻额头抵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像是睡死了;两个女孩子依然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八卦,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谁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就在郁仪即将到达极限时,颈上的触手突然撤去了。
  他来不及思考,循着本能猛吸了一口气,撑着水泥地想要坐起来,可颈侧又扣上了一双冰冷的手,用力将他压了回去——黎望舒俯下身子与他对视,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眸中像是带着笑意与爱怜,又像是一片空茫。
  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她的拇指紧压着他的颈动脉,随着她缓慢地加大力道,眩晕感立刻袭了上来,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泪水模糊了视野,又从眼角滑落,郁仪茫然地仰望着黎望舒,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但眼前一阵发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哎呀,你看那边,那两个人又在亲热了。”杜蕊小声笑着戳了戳连霏,示意她朝对面看时,突然目光一凝。她细看了两眼郁仪的面色,酒劲顿时被吓飞了,着急地大跨了几步过去拉架,“喂,望舒……黎望舒,醒醒!你仔细看看他的脸色,快松开,他要被勒死了!”
  “别捣乱。”黎望舒皱眉,“我要杀了他。”
  “为什么啊!你到底喝了多少?”杜蕊急得快要崩溃,“你们两个也别愣着,快来帮忙把她拉开,要出人命了!”
  闻风藻与连霏这才如梦初醒地过来帮忙,三人合力劝了一通,好不容易才让黎望舒放开了手。
  “咳咳咳……”
  刚一恢复自由,郁仪立刻侧过身体,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顺着睫毛砸在地上,混入尘土之中。杜蕊几乎以为他会把肺一同咳出来。
  “没事吧?”她担忧地拍了拍郁仪的背,却被他一把推开了——他面色因缺氧红得发紫,脖颈上还残留着紫红的勒痕,直愣愣地望向黎望舒,“你……你为什么……”
  “杀我可以,但……”他顿了顿,眼圈骤然红透了,带着哭腔问:“但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你讨厌我吗?我做了什么让你厌恶的事情吗?”
  “……”
  杜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原先想好的劝架话术卡在喉咙里,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万千感想汇成了六个字——
  恋爱脑真可怕。
  第43章
  静默的空气里,只能听到火舌与树枝的噼啪声,四双眼睛都紧盯着黎望舒,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不讨厌你。”黎望舒坐在地上,手心里还残留着他皮肤的触感。她搓了搓指腹,平静地回答,“恰恰相反,我很喜欢你,正因如此,才要杀了你。”
  郁仪大脑缺氧,思维一片混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愣了许久才颤着声音,艰难地开口:“真的吗?但……为什么喜欢却要杀掉?我不明白……”
  “想知道?”黎望舒突然笑了,对待小狗似的,冲郁仪勾了勾手指,“过来,我讲给你听。”
  像是被下了迷魂术似的,郁仪无法思考,下意识迈动了脚步。
  “喂,你小心点,她现在没有理智,什么都干得出来。”杜蕊见郁仪执迷不悟,刚想上前阻拦,却被闻风藻拦了下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拦他做什么。”闻风藻表情冷淡,像是压抑着什么,“不止黎姐没有理智,我看郁仪也昏了头了。”
  “但——”杜蕊仍有些担忧,“唉……都怪我太没主见,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喝酒。”
  二人谈话的功夫间,郁仪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黎望舒面前,自觉地半跪下来,视线与她齐平。
  他看起来清醒了不少,眼神复杂,其中有疑虑、有受伤、甚至隐含着一点期待,但更多的则是直白而浓烈的信赖与爱欲,像只被主人伤透了心的小狗,即便受伤,依然不愿离开主人,只因主人就是他的一切。
  被自己的想象逗笑,黎望舒牙尖泛起痒意,心中杀意不减,但总算找回了些理智。
  黎望舒无言地与郁仪对视许久,直到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才满意地轻笑一声,将手伸向他脖颈的方向,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拽了过来。
  她盯着郁仪的乌黑瞳孔,笑着说:“你扰乱了我。虽然这不是你的错,但我这个人比较自私,总想让你付出点代价。”
  说罢,便又将他拉近了点,一口咬在了他微微发紫的唇上。
  杜蕊倒吸了一口凉气,闻风藻手中的啤酒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唇上传来一阵温暖,随即是尖锐的刺痛,郁仪忍不住抽了口气——黎望舒给他的并不是吻,而是货真价实的撕咬。
  她尖利的虎牙狠狠地嵌入他的下唇肉,持续不断地向下压去,几乎洞穿了他的唇瓣,鲜血顺着泪痕,从他线条流畅的下颌滑落,滴滴答答地向地面滴去,口中布满铁锈的腥甜味。
  但他已经顾不上在意疼痛了——黎望舒的唇湿润地覆在他的唇角,将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双唇只接触了一瞬,但在他的印象里,仿佛过去了一世纪那么长。
  直到黎望舒将他松开,他仍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好机会!见黎望舒面色缓和,杜蕊看准机会上前一步。
  “呃……那个,天都快亮了,你也该睡了吧?”杜蕊扯出僵硬的笑容,拼命回想着上次应对黎望舒醉酒时的经验,小心翼翼地绕到她背后,将她往电车的方向推,“走,我带你去车上睡。”
  黎望舒顺着背后的推力迈步,舔了舔唇边的血液,尝到了熟悉的甜腥味。
  这是郁仪的血,与白衫男子的血相比,味道明明一模一样,却有着极大的差异——后者带给她的只有恶心与愤怒,但前者的血尝起来格外甘美,让她忘却了被阻拦的不爽,心情由阴转晴。
  杜蕊将黎望舒推进车厢后座,刚想关门,眼神一偏,瞟到了在后座另一侧蜷成一团、睡得正香的妞妞。
  “……”眼下这个情况,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妞妞和她待在一起。
  杜蕊陪着笑,迅速地绕到了车厢的另一边,一把将妞妞捞出来后,将眼罩递给了黎望舒:“快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紧盯着她戴好眼罩,侧躺下来,杜蕊关上车门,总算松了口气。她将妞妞放回地上,回头去看篝火那边,却发现郁仪仍然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呆愣地坐在原地。
  闻风藻与连霏一个面色阴沉,一个失魂落魄,都顾不上去查看郁仪的情况——杜蕊叹了口气,头一回有了又当妈又当爹、撑起一个混乱之家的操劳感。
  她从车上拿了药,小心地扳过郁仪的肩膀,轻声问他:“没事吧,能自己止血吗?”
  郁仪唇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脖子上的紫红勒痕依旧触目惊心。他从脖颈到耳根一片通红,神情恍惚地转头接过了伤药,却没有立刻使用,而是将它们握在手里发愣。
  “别愣着啊。”杜蕊提醒他,“再不上药……”
  “再不上药,他的伤口就要愈合了。”闻风藻冷嗤一声,“那么一点小伤,至于紧张成这样?”
  “少阴阳怪气,我这叫关心同伴。”杜蕊瞪了他一眼。
  闻风藻不说话了,阴着脸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郁仪捏着绷带,一遍遍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身边人说得每一句话都清楚地传入耳中,可大脑已经在满负荷运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解析,那些句子统统变成了无意义的音节。
  ……他好像还在梦中。可就算是梦,他看到的也多半是她浑身浴血的噩梦,从未梦到过如此令人心神动摇的景象。
  灼热、湿润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他的皮肤上,他甚至不敢去触碰自己的嘴唇,不舍得将那份触感抹除,又羞于去舔舐,只能傻乎乎地微张着唇,任由鲜血滴落。
  黎望舒说的话,他仍然无法理解。他不明白爱与杀为什么会联系在一起,他爱着黎望舒,因此想要替她承受一切苦难,希望她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可黎望舒的爱似乎和他的不同,她的爱伴随着真切又危险的杀意,也没怎么心疼过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甚至乐于欣赏自己痛苦挣扎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他每每想起上一世黎望舒的结局都会心脏紧缩,更无法想象失去她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那样的结局比死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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