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用,其实我们……”杜蕊期待地伸头看去,满面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不饿。”
两个盘子里盛着的,都是细而卷曲、被炒得微微焦黑的深蓝触手。
“怎么了,不吃吗?马上要凉了。”卷发大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似乎误解了他们的沉默,“这个是新鲜的,没烂,昨天刚抓回来的时候就做熟了,刚刚只是复炒一遍。”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闻风藻强撑着笑容问,“这应该是怪物的触手吧,吃了不会有事吗?”
“当然能吃,原来你们不知道啊,真是亏大了。”包小阳搬完了水,凑到桌边,见几人脸色不好看,连忙解释:“等等,你们该不会认为我们要害人吧,这东西真的能吃,不信的话,我吃给你们看。”
说着,他没拿筷子,用手指直接拎起一条触手扔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被对面的卷发大婶狠狠地敲了下手背,“嗷——”
“在客人面前用脏手碰食物,太没教养了。”卷发大婶面色阴沉地训斥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又堆起笑容,将另一盘触手往他们面前推了推:“来,你们吃这一盘。”
“谢谢,但我们暂时还接受不了这种食物,好意心领了。”黎望舒切入正题,“请问那位塞拉斯先生在哪里?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很快就走。”
“要见他,还得等一段时间。”卷发大婶指向道路尽头的一座红砖房子,看了眼天色,摇着头说:“他住在那个红砖房里,一般午后才会出来活动,那之前都闷在屋子里,不允许旁人随意打扰。”
“好大的架子啊。”杜蕊小声嘀咕。
“姑娘,这样说可就不对了。”卷发大婶面色严肃,“塞拉斯先生保护着我们,是我们的大恩人,就算他把我们当成仆人使唤,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可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将我们视作地位平等的人,一视同仁地对待,这是多么大的恩德,怎么能说他架子大呢。”
“……对不起。”杜蕊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说教,怂兮兮地将自己藏到黎望舒背后,用气音悄悄说:“怎么像邪.教似的。”
的确。黎望舒不露声色地思考。
包小阳、王平、卷发大婶……这三人性格各异,但都对塞拉斯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崇拜,将他视作救世主,甚至有种宗.教似的狂热感。按照这种趋势推断,恐怕整个村子的人精神状态都与他们三人差不多,但这明显不符合人性。
随着天色渐明,村子里的人都走出房门,开始活动,粗粗地扫过去,明面上大约能看到二三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按理说这么些人里头,总该有一两个不服管教的反骨仔,可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又灿烂的笑容,仿佛对未来充满希望似的,即便干着苦活累活,笑容也从未从脸上消失。
这不合常理。
黎望舒能想到的可能性有三个:
第一种,塞拉斯真的是个好人,真心为大家着想,不求回报,用自己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人,将他们全部转化为了自己的信徒——但黎望舒向来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人存在。
第二种,塞拉斯是个醉心于权势、渴望掌控一切的野心家,村子里曾经出现过反骨仔,但都被他清理掉了,村民们的信仰都来自于他的暴力压迫——这个可能性也不大,村民们的精神状态很自然,不像装出来的。
第三种,也是黎望舒认为最接近真实情况的一种可能性,塞拉斯具有某种精神控制能力,将村民们洗脑并控制、甚至作为诱饵抛出,从而诱骗更多的过路人。但这样一来,他的目的就值得深究了——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控制一村人,究竟是为了得到奴隶、还是为了村民们的血肉?
不会真应了她先前的阴暗揣测,这个塞拉斯其实又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吧……
黎望舒有些头痛。
这些说白了都是她的揣测,真相还要等见了塞拉斯本人才能大白——
“……挑食可不好啊,这些触手和鱿鱼须味道差不多,很好吃的。我们吃了一个多星期,一点事也没有。”耳边,卷发大婶仍在絮絮叨叨,杜蕊嗯嗯啊啊地敷衍着,“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塞拉斯先生告诉我们怪物能吃,我们才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不必挨饿。要不然,靠着我们储备的那一点点食物,早就饿得面黄肌瘦了……”
第一个吃怪物的原来是塞拉斯?
黎望舒愈发觉得这个人可疑。
正这样想着,大婶的絮叨声突兀地停了下来,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身看向身后那间红砖房——看见那扇门缓缓打开,她喜上眉梢,几步朝那边奔去,热情程度又攀升了几节:“塞拉斯先生,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早上好,王女士。”
来人反手合上门,一头柔顺金发披在肩头,在晨曦之下甚至微微闪着光。他中文流利,语调中带着难言的矜贵优雅:“有尊贵的客人到访,当然要亲自接待才不失礼数。”
第48章
紧盯着金发男人缓缓朝这边走来,黎望舒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
这个人身上同样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她翻遍了记忆,也找不出自己究竟在何时见过他。
他穿着考究,看起来与身侧的乡村风景格格不入,长相和包小阳形容的一样,金发顺滑,眼窝深邃,湖绿色的瞳孔中含着笑意,五官如同被神明雕刻过似的,精致得令人见之不忘——这就更奇怪了,这样特别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就绝不会忘记,她那点见鬼的熟悉感到底是从哪来的?
“初次见面,美丽的小姐。”塞拉斯右手虚搭在胸口,朝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请容我介绍自己——我名叫塞拉斯,是这个基地的首领。”
这家伙虽然中文流利,但腔调透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咬字粘稠,尾音缠绵地微微上扬,让她生出了一拳锤过去的冲动——黎望舒压下吐槽的欲望,扯出假笑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黎望舒。”
让她没想到的是,塞拉斯轻轻托起了她的手,却并没有握住,而是动作流畅地单膝跪了下去,低头用冰冷的唇瓣贴上了她的手背,“很高兴认识您。”
下一个瞬间,黎望舒面无表情地收紧五指,喀拉一声,捏碎了塞拉斯的指骨。
塞拉斯微微抽了口气。
“哎呀,塞拉斯先生!”旁边的王大婶不乐意了,瞪向黎望舒,语气凶狠:“小姑娘,亏我们好声好气地招待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黎望舒回应,塞拉斯就自己将手抽了回来,无事发生似的轻轻甩了两下,语气淡然:“王女士,先前应该强调过吧——我与客人说话的时候,其余人不允许插嘴。”
他面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但湖绿双眸中没有一丝笑意,宛如寒潭似的,散发着冰冷的寒气——王大婶立刻听话地闭嘴,连连点着头,没再敢抬头多看一眼,飞速退回了土房子里面。
“抱歉,我不太适应这种礼节。”黎望舒敷衍地表达歉意。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请原谅我的无礼。”塞拉斯表现得非常大度——他的手软软地垂在半空中,因骨裂而呈现出紫红发胀的状态;然而,随着他轻轻摇晃几下,皮肤表面的紫红迅速褪去,内里的骨头飞速生长,将软趴趴的血肉支撑起来,不一会儿就变回了最初修长匀称的样子。
如此恐怖的恢复能力,毫无疑问,塞拉斯也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可他全身上下看起来都很正常,黎望舒实在看不出,他的触手到底生在什么地方。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幅态度?”黎望舒忍不住问。
“怎么会呢,我只对您如此。”塞拉斯淡淡一笑,湖绿瞳孔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她。眼看着她脸色又有转阴的趋势,他笑得更灿烂了,补充道:“第一眼见到您,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仿佛曾经在梦中与您相会过,如果可以的话,不如随我去房间里坐下来聊一聊……”
黎望舒冷着脸盯着面前的金发男人,再也提不起一丝与他交谈的兴趣。
这家伙言行举止都挑不出毛病,但轻佻的态度令她心生厌烦。
“不必了。”黎望舒打断了塞拉斯,直接切入正题,“听说村民们佩戴的深蓝圆牌出自你之手,我想知道圆牌上双剑图案的由来。”
她下意识使用了带有命令意味的语气,塞拉斯也不恼,反而高兴地笑了起来。
“您说的是这个吗?”他将掌心向上的手摊在黎望舒面前,手中空无一物。黎望舒皱起眉头,刚要发问,就看见他掌心亮起蓝光,那道光芒缓缓凝聚,逐渐变成实体,最终化作了眼熟的深蓝圆牌。
黎望舒吃了一惊,连忙从他手中接过圆牌,仔细端详——毫无疑问,这道圆牌和她之前所见的那些一模一样,上面的双剑缠蛇纹样也刻得分毫不差。
塞拉斯创造圆牌的场景,让她想起了闻风藻凝结盾牌时的景象。不同的是,闻风藻凝结出的蓝色薄片只是一道虚影,她看得见,摸不着,但塞拉斯创造出的圆牌具有实体,沉甸甸地压在她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