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郁仪郁闷地“嗯”了一声。
  “而且,我有种预感。”黎望舒接着说,“就算不把他带上,他也会偷偷跟上来的。相较之下,我更愿意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他是跟踪狂?”郁仪睁大眼睛。
  “淡定点,我猜的,没证据。”黎望舒将他按下,“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和大家通个气之后,我就去找塞拉斯。”
  郁仪点头。
  该聊的差不多都聊完了,房间陷入了静默之中。今晚轮到郁仪守夜,黎望舒等了一阵子,刚站起身来,想去找地方睡觉,郁仪却突然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想问一个问题。”
  “说。”
  郁仪不知为何涨红了脸,吞吐了一阵子之后,又颓然地塌下肩膀,“……不,没什么。”
  黎望舒不爽地眯起眼睛。
  “你这种行为非常恶劣。”她俯视着郁仪,严肃地说,“这样吊人胃口,让我怎么睡得着。”
  “对不起……”郁仪垂头丧气。
  “快说,到底想问什么。”黎望舒催促。
  又犹豫了半天,郁仪终于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你觉得……上辈子那个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黎望舒无语地盯着他看。
  “我都不打算问了,你非要听。”郁仪几乎要将脸埋进膝盖下面。
  “好吧,我没打算嘲笑你,只是没想到你会问这种问题。”黎望舒叹了口气,重新坐在他身边,“大概是喜欢的吧。”
  “但她什么都不告诉我。”郁仪说着,眼眶又开始发烫,“半夜出门的时候也是,不告而别的时候也是……为什么什么都不对我说,这样也能算喜欢吗?我对你来说算什么,路边的小猫小狗吗?”
  “对我发脾气也没用啊,我又没经历过那些。”黎望舒说。
  郁仪抽了下鼻子,不说话了。
  “别那么伤心,她肯定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与你一同生活那么久,还带着你到处跑。”黎望舒斟酌着说,“只是还没喜欢到将一切都袒露给你的地步。”
  “我明白了。”郁仪声音带上了鼻音,“是我不该问的。”
  “别这样说话。”黎望舒无奈,“她没那么喜欢你也是有好处的,别以为那是什么好事。她要是真的爱你爱到死去活来,你活不过那天晚上——她去死之前,一定会先杀了你。”
  在她的认知中,一切事物都可以被分为两类——可以割舍的、无法割舍的。对于喜欢的事物,如果情感不深,那最好在它成为软肋之前就利落地割舍掉;如果已经不能割舍,那么就保护到底,绝不允许背叛——为了保证对方的永远忠诚,死亡是必须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面对这样称得上威胁的话语,郁仪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对了,差点忘了你病得也不轻。”黎望舒扶额。
  又是一阵沉默。
  “那你呢?”郁仪半张脸还埋在臂弯里,黑眸亮晶晶的,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你喜欢我吗?”
  他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只觉得内心前所未有地安稳、饱胀,被轻飘飘的情感充盈。
  他从没想过,她居然愿意花这么多的口舌来安慰自己。回答其实不重要,这已经足够了。
  “当然了。”一瞬的惊讶过后,黎望舒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第57章
  第二天一早,晨曦刚刚从地平线浮现,塞拉斯就敲响了红砖房的门。
  “早上好,昨晚您休息得好吗?”
  他换了身看起来更日常的冬日装束,剪裁合身的轻薄大衣贴在手臂上,金色长发低低地束在颈侧,彬彬有礼地俯身行礼。
  “你来得正好。”黎望舒拉开门,“我们的讨论刚刚结束。”
  她身后,围坐在圆桌旁的几人投来了或好奇或警惕的视线,可塞拉斯全然没有在意——他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琥珀色瞳孔,从中看出了冷淡、戒备……和一点令他熟悉的居高临下。
  仅仅一晚过去,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有了改变。
  考虑到对方记忆封印松动的可能性,塞拉斯忍不住将姿态放得更低,谦卑道:“请问讨论的结果是怎样的?我是否有与您同行的荣幸?”
  “我们可以带上你。”黎望舒抬起下巴,“但有几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半句谎言也不能掺杂。”
  昨晚,她花了些时间去揣摩上辈子那个她与塞拉斯的相处模式——毫无疑问,她的地位比塞拉斯更高,她决定试着使用更加随意的态度对待他。
  从塞拉斯的反应来看,她这一步迈得很对。
  “这是当然。”塞拉斯说,“我必定知无不答。”
  “跟我来。”
  给伙伴们递了个安心的眼神,黎望舒反手合上门,将塞拉斯带到了屋后的空地上。这里地势开阔,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她左右看了一圈,在墙边随手拉了张板凳坐下,指向对面的凳子,示意塞拉斯坐在那里。
  塞拉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沾满灰尘的凳面,笑着说:“不必,我站着回答您就好。”
  “你想让我仰视你?”她面无表情地问。
  “……不,我绝无此意。”
  塞拉斯嫌弃地望了眼板凳,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手帕,在上面擦了又擦,又将大衣的长下摆卷起,这才坐下。
  相较于他的身高,板凳太矮了。尽管他小心地维持着仪态,一双长腿仍不可避免地屈了起来,膝盖几乎要顶到胸膛,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你一直在跟踪我们?”黎望舒直截了当地问。
  自从知道塞拉斯有精神控制能力,她就有此怀疑了——他有能力引动怪潮,也有能力利用凝实的精神力从远处杀死彼岸……尾随在他们身后的神秘人,应该就是他。
  “是‘保护’。”
  塞拉斯并没有否认,他纠正道:“虽然您在全盛状态下比我强大得多,但现在您的精神力连同记忆一起被封印,能够动用的只有肉.体的力量。作为您手下最得力的骑士,我必须保证您的安全。”
  “记忆封印……”无视了他浮夸的描述,她咀嚼了一遍这个陌生词汇,“有办法解开吗?”
  “很遗憾,我精通精神力在攻击方面的运用,但并没有研究过这类封印。”塞拉斯说,“原本我们安排了这方面的专家,守在您身边随时准备为您解封……但很可惜,他现在已经死了。”
  黎望舒眼皮一跳,“你指的难不成是……?”
  “看来您有所察觉。”塞拉斯做出了哀伤的表情,看了眼红砖房的方向,“没错,他崇拜您已久,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对您说,就被那个黑毛人类杀掉了,真是太可怜了。”
  “……”果然是那只青皮怪物。
  “你确定它崇拜我?它砸破了我家的铁门。”黎望舒面无表情地说,“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它想吃了我。”
  “长相是父母给的,它生来就长成那样。”塞拉斯耸肩,“而且,您似乎对自己的影响力没有正确的认知,任何一个子民见到您都会激动得失去分寸——比如他。”
  没去管他口中的鬼话,黎望舒追问:“我到底该怎么拿回自己的记忆?”
  “我们只带了那一位专家——他武力值不低,我也没想到他会死得那么容易。非常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会记得多带几个备用品。”塞拉斯说,“您可以等待女皇陛下降临的那一天,陛下通晓一切,一定很乐意亲手为您解开封印。”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可以简单地总结为三个字——没办法。
  她压下心中的火气,思索片刻后,问他:“你以前和我很熟?”
  “当然。”塞拉斯微笑,“我幼时有幸被选为您的骑士,与您一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除去女皇陛下,应该没有比我更了解您的人了。”
  ……听起来,她和那个女皇似乎关系不错。
  将疑惑暂且压下,她向塞拉斯提出要求:“既然无法取回记忆,那就由你将它们转述给我。我此前的人生、现在肩负的责任,原原本本地都说给我听。”
  但塞拉斯却摇了摇头:“非常抱歉,我做不到——无论我多么努力地想要保持客观,说出的话终究会带着主观的色彩。作为您最忠实的骑士,我必须严守骑士的准则,不可妄议王族。”
  “……王族?”
  “哎呀,此前我没有说过吗?”
  他又露出了那种刻意的微笑,“您是女皇陛下的亲子,我们的王储,身负最高贵、最接近神的血脉,也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不仅如此,您未来接下王冠后,还将率领族群,去征服更加广阔的世界。”
  “……”
  黎望舒惊得说不出话。
  “你的意思是。”良久,她艰难地开口,“在这片土地上,我是所有怪物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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