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杜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无奈之下,只好打开门挤了出去,对萧荣说:“……去别的地方谈。”
母子俩跟着杜蕊远离房间,走到了无人的楼梯后面,杜蕊回身冷冷地盯着萧荣,等着她说明来意。
“几年不见,你真的长大了。”萧荣牵着杜昊轩,缓缓地说,“从前的你更懂事,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
“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杜蕊讥讽,“要不是我骗你们毕业后会上交工资,你们会放我去外省读大学吗?”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呢?”萧荣说,“扪心自问,我对你不算差,至少我从来没打过你吧?你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们有几个上了高中?你父亲几次劝我别让女孩读书,早点把你嫁出去,我都没听,要不是我,能有今天的你吗?”
“你心里清楚,那是为了更好地压榨我!是,你是不打我,但你会用污言秽语摧毁我的精神,撺掇杜为民揍我,自己在旁边冷眼旁观,以为我都忘了吗?”杜蕊眼眶发烫,她不愿在萧荣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吸了口气,催促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干嘛?”
“你这孩子,怎么只记仇不记恩……”
萧荣还想再打感情牌,但杜蕊耐心用尽转头就走,她连忙攥住了杜蕊的胳膊,放缓了声音:“好,我承认,以前做得不对,可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妈,昊轩是你弟弟,我们遇到困难,你有责任帮忙。”
杜蕊僵着脸不说话。
“你爸……杜为民,他恐怕已经疯了。”见杜蕊脸色不对,萧荣连忙更改了措辞,“他天天守在厂房外头,眼神看着疯疯癫癫的,特别吓人,昊轩差点被他掳走。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想把昊轩放在你这里,白天你帮忙照顾一下,晚上我再来把他接走,行吗?”
“不行,不方便。”杜蕊立刻拒绝。
“为什么?刚刚你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茉茉也在里面对不对?”萧荣放低要求,“让昊轩和她挤一挤,她平时经常照顾弟弟,不会打扰到你和其他人的,下班我就把他接走……”
“茉茉凭什么照顾他?”杜蕊拧眉打断她,“宿舍里住的都是女孩子,他这么大一个男孩进去肯定不方便,你去找别人吧。”
“不会不方便的,昊轩这孩子最喜欢和大姐姐们玩,不会捣乱的。”萧荣不肯放弃,“你是他亲姐姐,他白天一个人待在厂房里多危险啊,你就舍得让他孤零零的?再说了……”
杜蕊麻木地听着萧荣的絮叨,视线下移到杜昊轩那张白胖的、被保护得极好的脸上,不由得想起了杜茉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臂和自己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头。同样是孩子,为什么待遇差别如此之大?
父亲混蛋她认了,因为她从未对父亲抱有期待,但萧荣不同……年少时,学校的老师说母爱是伟大的、无条件的,她看到了其他母女间的亲密互动,也曾期待过母亲的爱降临到自己身上,可为什么她的母亲只偏爱一种性别?女儿对她来说只是用来供养男孩的薪柴吗?
她感到无比失望,也无比疲惫。
杜蕊从不后悔来到江城基地救出妹妹,但来自这两夫妻持续不断的纠缠着实令她身心俱疲。
“好啊。”杜蕊对萧荣说:“你把他留在这里好了。”
萧荣面色一喜,连忙推了把杜昊轩的后背,“快,说谢谢姐姐,记得要听话。”
杜昊轩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两步。
还没等萧荣面上的笑容消退,杜蕊接着说:“但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东西了,我对自己的东西有处置权。你离开后,无论是辱骂殴打虐待还是直接丢出基地喂给怪物,你都没资格阻止。”
她面色冷凝,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杜昊轩迟钝地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悚然一惊,怕得不敢哭,包着泪退回了萧荣身后。
“你、你……”萧荣震惊地盯着她,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样恐怖的话,“这是你亲弟弟!”
“那又怎么样。”杜蕊僵着脸说,“我连杜为民都敢打,有胆子你就赌一把,赌输了我又没损失。”
第74章
母子俩离开后,杜蕊一个人待在阴暗的楼梯后面,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盯着地面发呆。
她并不觉得难过,只是很疲惫,不想回去面对同伴们的关心,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斑驳拖地的裙摆映入眼帘,头顶上响起黎望舒的声音,“蹲在这儿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杜蕊扯出笑容,“走路也没声音,吓我一跳。”
“毕竟我没有腿。你很久没回来,杜茉很担心。”黎望舒弯腰,朝她伸出手,“该吃早饭了,今天要不要休息一天?我们这个月的怪物肉已经缴够了,存粮也不少。”
“没事,我可以的。”杜蕊握住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变回了平日里开朗的模样……可黎望舒总觉得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他们在江城基地的生活逐渐步上了正轨——连霏和妞妞一起搬去了旁边的单人宿舍,杜蕊与妹妹仍和黎望舒一块儿住在四人宿舍里,戚依依时不时地前来串门,死缠烂打地要住在空出来的位置上,但黎望舒始终没松口;隔壁的两个男人不知进行了怎样的协商,最后交换了钥匙,闻风藻搬去郁仪分配到的单人宿舍,郁仪则独自留在黎望舒隔壁的四人间。
几个伙伴住得分散了些,但彼此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减少,去基地外猎杀怪物时会相约组成小队,每次都收获颇丰,交上去的怪物尸体几乎堵住了任务处的小铁门。
方镇岳某次恰好经过,看见了他们超额提交的怪物肉,乐得连声称好,黎望舒还听到端着饭盒路过的人喜气洋洋地讨论,最近救济处的分发的救济餐分量大了不少。
原先带他们逛过基地的刘梅成功得到了养鸡场的工作,喜气洋洋地带着鸡蛋上门感谢。自那之后,黎望舒隔三岔五地就能收到刘梅送来的鸡蛋,推拒不成后,她只好按照市价,将等价的肉干塞回刘梅手中。
自末日降临后头一回,黎望舒过上了没有纷争、不必警惕、每天都能睡安稳觉的生活。将曲明德处理掉之后,再也没有人上门捣乱,平静的日子持续着,她的心却无法安稳下来——那位女皇的存在与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战争宛如一颗重石,沉沉地压在她心上,每次闲下来时,她都忍不住去考虑这件事。
为了尽可能壮大己方的力量,她已经吩咐塞拉斯对这颗星球上所有的高级种发出召集令,将它们聚到一起,并计划由塞拉斯在所有人的脑中都种下可以随时引爆的精神印记,以防有人临阵倒戈。
战争是无可奈何的下下策,如果可以,她更想用和平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这取决于她的母亲、那位女皇陛下的态度——在塞拉斯口中,女皇的实力深不可测,在血脉的压制下,从未有人试图去挑战她的统治,王储与女皇的对立更是前所未有,种种未知叠加在一起,哪怕是对她充满信心的塞拉斯也无法保证一定能赢。
若是到了最后也没能与母亲和解,又在战争中落败,等待她的结局很可能是同这颗星球一起葬身于火海……即便是王储,对于女皇来说应该也不是不可替代的,毕竟她还有一个亲妹妹一直待在女皇身边。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天晚上,黎望舒照常熄灯闭眼,可一直等到旁边杜蕊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她也没生出一丝困意。
她白天战斗时遇到了一个大家伙,久违地放开了手脚,肌肉中还残留着一点兴奋感,也许是因为这个才迟迟睡不着。
她不想干躺着,干脆轻手轻脚地起身,草草披了件衣服推门出去,倚在走廊的栏杆边上吹夜风。
已经到了春天,白天的气温有所升高,但夜风依旧凉爽。她微微仰头,任由思绪四散飘飞,突然听到旁边“咔”的一声轻响——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一个黑毛脑袋探了出来。
“睡不着?”郁仪看起来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只穿着一件单衣,长发缎子似的散在肩上,轻声问她。
“耳朵真灵,我都把动作放得那么轻了。”黎望舒笑着说,“你一直听着我这边的动静?”
郁仪窘迫地摇头,反手轻轻关上门,无言地走到栏杆边上,靠在她身边。
“多穿点,小心着凉。”黎望舒提醒。
“没事,我不经常生病。”郁仪抬眼看她,“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黎望舒回答,“只是在发呆。”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总是心不在焉的。”郁仪问,“是在担心女皇的事?”
黎望舒点头:“是啊——虽说担心也没用。我只能做好力所能及的事,剩下的只有耐心等待。”
郁仪沉默了。
他悄悄抬眼去看黎望舒的侧脸,想起了从前的种种遗憾,鼓起勇气试探她:“你不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你的家乡在遥远的外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