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是爸妈的事?”杜茉问。
  “是啊。”杜蕊点头,“每一次他们不顾脸面地在光天化日之下闹腾,我都觉得自己的伤口正在被血淋淋地撕开给所有人看……他们活不下去的时候一定会再来找我。”
  “这样的话不是更应该离开吗?”杜茉不解,“离开基地就能摆脱他们了,他们不敢追上来的。”
  “那样只是在依赖她而已,我总该学会自己解决问题。”杜蕊摇头,“我就像只寄生虫,一直贴在她的身边,享受着她挣来的好处,却无法为她带来任何东西……这样太卑劣了。我很软弱,只要她在身边,我总会觉得身后有人兜底从而安下心来。”
  “但我觉得,小黎姐姐不是这样想的。”杜茉想了想,“听到你说要留下时,她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杜蕊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她是个好人。她总是毫无保留地为其他人付出,自己却从来不求回报。”
  “但……朋友之间不都是这样吗?”杜茉有些困惑,“依依也是这样,她从来不嫌弃我什么都没有,我们只要能在一起玩就很高兴。”
  “为朋友付出是令人高兴的事,姐姐,不要被自己的想法束缚住了。你会感到不舒服,只是因为你没办法回报小黎姐姐。”杜茉不忍心看姐姐一直闷闷不乐,努力开导她,“但小黎姐姐好像不那么在乎你的回报,说不定只要和你在一起,她就很开心了。”
  杜蕊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自认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可思维被种种因素裹挟,看问题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杜茉这番话让她受到了一些启发。
  “我明白了。”她闷闷地说,“我会再想一想的。”
  …………
  “这孩子今后就拜托您了……她很亲近您,以她的能耐,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务必不要让她走上歧途。”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被方镇岳客气地送到了门口,黎望舒友好地与他握手告别,又笑着朝在他背后探头探脑的戚依依挥了挥手,转身走入昏暗的街道。
  与方镇岳的交涉出乎意料地顺利。
  黎望舒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带着戚依依说出来意、又让她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能耐后,轻易地得到了方镇岳的首肯——他果然早就察觉到了戚依依的能力,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小侄女居然强到这种地步。
  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带走戚依依,但作为她曾经的同伴,留在基地的连霏与杜蕊势必会遭到为难。更重要的是,方镇岳是个优秀的领导人,也是个真心为了侄女着想的好舅舅,她不想让方镇岳为了侄女而忧心。
  能够自由行动的高级种们在召集下陆陆续续地赶来,聚在基地外不远处,塞拉斯正忙碌地一个个为他们种下精神印记,效率很高,预计明早可以全部种完;郁仪与闻风藻在清点分配从前攒下的物资,将要带走的东西一点点打包上车,黎望舒来之前去看了一眼,也快要收拾完了……准备都已经做好,明天就能出发。
  月亮被掩在乌云之后,月光稀疏地洒在地表,她独自走在漆黑的路上,垂眸思考还有什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妈妈……好困,你抱我走吧。”
  杜昊轩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迷迷糊糊地被萧荣拽着走。
  “妈妈抱着你走不快,我们不能再外面停留太久,不安全。”萧荣停下脚步,蹲下来搓了搓儿子的脸,鼓励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睡了。”
  “但我好困,又好累!”杜昊轩发脾气,甩开萧荣的手,大声冲她吼:“让我留在厂房里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我也出来,下次别带我出来!”
  满身的苦累不被理解,萧荣身心俱疲。她强忍下扇儿子巴掌的冲动,默默告诫自己不能对孩子动手,忍着气将沉甸甸的儿子抱起,只觉得腰椎一阵一阵地发痛。
  ……杜蕊不愿接纳他们母子俩,萧荣不敢用儿子的性命做赌,只好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厂房中。那天夜里,杜为民趁着警卫打盹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厂房,要不是萧荣及时惊醒,杜昊轩已经被那个混蛋带走了!
  自那之后,她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不敢再将儿子独自留在厂房里,时时刻刻都要让他处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杜为民抢走了她的宝贝。
  杜昊轩趴在她的肩上,搂住她的脖子睡得正香,小小的呼吸洒在萧荣的脖子上,她瞬间消了气,爱怜地抚过儿子的脸蛋。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与其日日受折磨,不如先下手为强,找机会把杜为民引到基地外面,再……
  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冷战,萧荣猛地回过神来,甩了甩脑袋。
  自己一辈子遵纪守法,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能杀人啊!还是想想更实际的方法吧,比如找基地的大领导说说情,将杜为民赶出基地,或是干脆找个新男人……
  她沉浸在思考中,没注意到身后悄悄逼近的黑影。
  第77章
  “噗嗤。”
  利刃划破厚实衣料,深深地刺入血肉,剧痛从后背一瞬间蔓延开来。
  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萧荣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恐惧之下,犹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她大脑一片空白,喉咙艰涩,连一句痛呼都发不出来。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她被勒得眼前发黑,那只手又捂住了她的嘴巴;后背的刀刃被拔出,很快地又没入了她的身体,鲜血喷涌不止,将后背的衣服染得一片濡湿。
  “唔——!!”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音,但为时已晚——背后那人紧紧捂着她的嘴,封住了她喉中的哀叫,手起刀落,又在她背后开了个新口子。
  疼痛猛烈地袭来,搅得脑袋阵阵眩晕,鲜血大量流失,她逐渐感到身体发冷,四肢脱力,没了喊叫的能力。背后的人松开手,她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咕咚一声侧身倒在地上,但双臂不知哪来的力气,依旧紧紧搂着怀中的孩子。
  “啊!”随着萧荣倒下,杜昊轩的脑袋重重地磕在路面上。他摸到了自己头顶的大包,刚要张嘴发脾气,抬头却对上了母亲无神的瞳孔,“……妈妈?你怎么了?”
  萧荣动了动嘴唇,没力气回答。
  “死女人,敢把我抛下,害得我什么工作也找不到,只能去偷去抢!这就是你的报应!”
  黑影骂骂咧咧地绕到萧荣面前,伸手去拉杜昊轩,但萧荣抱得太紧,杜昊轩又不配合地一直挣扎,黑影反而将自己拉得趔趄了几步,气急败坏地用力给了杜昊轩一下:“*的,你是不是老子的儿子!想和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待在一起?我连你一块儿砍死!”
  萧荣视野已经一片漆黑,勉强听出了这是杜为民的声音。
  她已无力反抗,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在儿子背后推了一把。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她强压悲伤,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对杜昊轩说:“你……你不要反抗,他是……他是你爸……”
  “妈!”
  杜昊轩终于看清了杜为民手中被血染红的尖刀,他慌张地撑起身体,在萧荣背后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手温热粘稠的液体,举到鼻子边上时还泛着铁锈般的腥气。
  他吓得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你不要死!”
  “孩子……他爹。”萧荣摸索着看向面前那团黑影,眼角滑下泪水,用气声一字一顿地哀求:“虎……虎毒不食子,你让他……活下去吧!”
  杜为民没有理会她。
  他听着被哭声引来的脚步声暗骂一声,将手中的刀丢在一边,粗暴地拽起大哭不止的杜昊轩就要离开。杜昊轩下意识甩脱了他的手,他彻底失去耐心,面色阴沉,举起拳头狠狠锤在杜昊轩腹部。
  杜昊轩被锤得“哇”一声吐了出来,眼泪鼻涕呕吐物糊了一身。他不敢再出声,人偶似的,沉默地被杜为民抗在肩上逐渐远去,望着倒地不起的母亲默默流泪。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荣独自躺在冰冷坚硬的路上,身体被人托起,眼前一片漆黑,呼唤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离她很远。疼痛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麻木与寒冷,她感受着自己的温度与生机一点一滴地从指尖流逝,茫然地想着。
  她这一生都为了孩子们兢兢业业。丈夫不争气,她就加倍努力,加班加得一身劳累病,只为了让孩子拥有优渥的生活,不落于人后……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两个女儿先后离她而去,从小被她捧在手心的儿子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刺死,最后也选择了忍气吞声,跟着凶手离开。她知道只有这样儿子才能获得一线生机,但心中还是止不住地失望。
  她想起了大女儿上了大学后对她说过的话——她偏心偏到了骨子里,不是一个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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