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别这样敌视我啊,鸣神大人。好歹我也给鸣神大人投了一千张花票呢!”风间琉璃抱着他懒洋洋地说。
早见身体突然僵硬起来。
“你,你看了我的表演?!”
“是哦,早见跳的真好。”
不愧是我教的。
早见没有说话,只是耳垂通红,像白皙耳尖上坠了一颗红珊瑚。
“没有你跳的好,婆婆……”
婆婆常夸你,说要你做下一任宫司。
他下意识地接回去,却突然收了声,未出口的话被咽回去,脸色阴沉下来,像结了一层冰。风间琉璃也听出了不对劲,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沉默地抱着早见,不再说话。
不远处是热闹的人群,他们大声呼喊,眼神发亮,沉浸在兴奋的狂潮。酒杯清脆的碰撞声,滑落的汗液,急促的呼吸在空中交织。角落里,单独开辟出来的一个空间,沉默地像是能被一朵落花惊醒的山间。
风间琉璃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吵闹的众人,把头转过来,额头抵在早见肩上,木簪滑落,黑瀑般的长发散落,遮住了他的面庞。声音在嘈杂的音响和人声中有些失真。
“我还有机会做你的宫司吗,神主大人?”
“什么?”早见微微皱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风间琉璃低下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我说,”他轻轻道,短短几个字却比一首戏曲还要婉转动听,“我好像喜欢你。”
鼓声戛然而止,早见在怔愣中下意识地转头,正对上风间琉璃抬起来的脸。那张脸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妆容让他看起来比未施粉黛的清秀脸庞更加动人。
早见见过任何时刻的源稚女。
拉着兄长的衣袖,探出头来打探他的源稚女;揉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叫他阿治的源稚女;跟他一起站在一旁,望着篮球场内的兄长目露仰慕的源稚女;没等来流星雨,却等来暴雨的源稚女;学会舞蹈后,兴奋地给他表演的源稚女;兄长离开后,闷闷不乐的源稚女;在他努力下,终于笑起来的源稚女;有人指导歌舞伎,兴致勃勃地向他分享的源稚女;地下室里,突然亲吻他的源稚女;祭祀活动上,为他歌舞的源稚女……
啊,差点忘了。
噩梦里,那个穿着云中绝间姬的戏服,朝他粲然一笑,脸上咧开恶鬼的笑容,苍白的脸上尽是狰狞血迹的源稚女。
那双眼睛,也像现在这样,流转着金色的曼陀罗,盛放着夜色下无人能抵的深情与冷漠。
第11章
那张敷粉涂白的面庞逐渐和眼前的人合在一起,朝他露出一个妖冶的笑容。周围的人声迅速褪去,恍惚间有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和火焰燃烧的细微声响。绝美的面庞上笑容逐渐咧开,像过去无数个噩梦一样,变成了择人而噬的艳鬼,随着身后的黑暗将他笼罩吞噬。
早见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他狠狠地闭上眼睛,试图将眼前的幻想驱逐出去。风间琉璃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正要开口,却被早见猛地攥住手腕拉起来,越过人群朝外走去。
早见迈着大步越走越快,看似冷静的脚步中又带着慌乱。因为手腕被捉住,风间琉璃走过大厅的时候跌跌撞撞,几次就要跌倒,但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沉默地跟在早见身后。
终于,世界安静了。早见随意推开一个包间嘭的一声关上门,随之响起的还有风间琉璃咽下的一声闷哼。
早见抬手把风间琉璃用力抵在墙上,炽热的黄金瞳散发着灼热的光亮,却是眼角带红,眸中还氤氲着水光。
他盯着风间琉璃低垂的眸子,咬牙切齿,声音沙哑地像碎了一地的玉,嗓音破碎地不象话:“你以为你还能再愚弄我吗,风间琉璃?”
风间低着头,任由额前散落的长发遮住眼睛,像是不敢抬头看早见。包间里慵懒的光线一晃一晃的,勾兑出明暗的暧昧。
隔着紧掩的门,人群躁动狂欢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听不清楚,像被扔进水里的音响。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近在耳畔,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下来,可早见耳边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稚嫩,连蓝色的光幕都渐渐模糊。哒哒哒的木屐声带着隐秘的愉悦兴奋踩在昏暗的走廊中。
他抵着风间琉璃脖子的手不自觉松了力,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
“你要带我去哪啊,稚女?”
熟悉的声音,如琅环相碰,清脆悦耳,疑问中隐含期待与年少的欣喜。穿着戏服的少年没有回答他,侧脸隐约咧开一抹笑意,径直拉着他跑在灯光昏暗的废弃走廊上。
牵着他的那双手五指纤长细嫩,肤色瓷白。指甲留得有些长,刺的他皮肤有些疼,但看起来却很好看,莹莹如玉,像一件上好的艺术品让人想要收藏起来细细把玩。
少年红色的衣摆在奔跑中上下翻卷,拂过堆满杂物的走廊。他们离学校组织活动的操场越来越远,四周原本模糊的人声逐渐远去,落入暗沉无底的黑夜。早见毫不犹豫地把欢笑和亮光留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在宴会上出逃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跟随源稚女奔向沉默的黑暗。
在往下走。是学校的地下室吗?哥哥们的秘密基地,稚女终于愿意带我去了吗?
真好。
早见望着源稚女纤细挺直的身影,笑得眯起眼来,眼睛在昏暗中也闪烁着亮光。哒哒哒的木屐声有节律地踩过楼梯,每一步都透露出主人无法掩饰的兴奋,回响在空荡的走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源稚女停住了。那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门把手上却没落什么灰尘,像是经常有人出入。源稚女的手缓缓搭上了门,似乎因为刚刚剧烈的奔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像即将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捕食者。早见看着他的手缓缓推开门,心脏不可控制地飞快跳动。
我可以进去吗?独属于源家兄弟的地方,我也可以进去了吗?跟大哥哥相比,稚女终于也愿意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吗?
生锈的铁门不堪打扰地呻吟了一声,露出黑暗宽敞的地下室,贮藏着浓重粘稠的黑夜。源稚女向前走了一步,落进光暗交界的地方,回过头来朝他伸出手。
地下室根本没什么光,但足以看清他敷着白粉细细勾勒的面容,绛红点就的朱唇抿起一个矜持又勾人的弧度。早见下意识地把手放上去,随即被对方握紧带进黑暗中。
绝代的戏子为他且吟且唱且行且舞,在黑暗中也隐隐发光。一曲舞毕,源稚女微微喘息着,像一阵微风一样朝他拂过来,眼睛亮的惊人。他一把揽住为他的表演痴迷的早见贤治,缓缓低下头去。
早见望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庞,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怪异之感,好似那勾人的笑意也变得诡异,嘴唇涂抹的像是鲜血,敷面的白粉像极了一张面具。
他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下意识地捏紧了源稚女纤细的手腕。
“你把我捏疼了,阿治。”
“对不起对不……”
那句轻轻的呢喃火一样灼烧着早见,他像被烫到飞快地撤下自己攥着风间琉璃的手,瞥见对方那皓如凝霜的手腕上一圈狰狞的青痕,下意识地用左手的广袖掩住伤到风间的右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贴在墙上的男人倾身朝他倒了下来。
“阿治。”
对方的声音浑然不像刚刚梦呓似的轻喃,轻缓柔和,却比房外重金属的嘈杂音乐更加笃实坚定,像一根金线直直地钻进他的耳朵里,钩住跳动的心脏。
“对不起。”
早见浑身都僵硬了。
风间琉璃直直地靠在他身上,把他当做唯一的支撑点,只要早见动一下他都可能会倒。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早见一动不动的身体,动作中带着试探。
金色的浪潮翻滚在瞳孔中,像是受伤的猛兽在浪尖翻滚怒号。早见没有动作,只是哑着嗓子道:“你一句对不起就结束了吗?”
风间沉默了半晌,轻声道。
“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他既不能否认自己曾经的意图,也不愿编一个故事掩盖真相,即使作为一个戏子这是他的强项。他想了很久关于这件事的最优解,最终也只有笨拙地说上一声“对不起”。
“这里不方便,过几天我再给你解释当年的事情。好吗,阿治?”
我会告诉你全部,但事实真相由你判断。
早见默默地把他揽住自己的手拉开,看着眼前这个低头不敢看他的男人,拘束地像个犯错的孩子。
“你好烦啊。“早见淡淡道,“我做任务做的好好的,你偏要时不时来绊我一下。”
“万一绊着绊着你就停下了呢。”风间琉璃飞快地瞥他一眼,轻声说道。
“走吧。我带你——”早见不再看他,转过身去正要推开门,却被身后的轻喃打断了动作。
“万一绊着绊着,就缠到你身上被你带着一起走了呢。”
早见转过头,对上那双莹莹发亮的黄金瞳。他的目光落进去,眼睛好像也变得发亮起来,像扰动的金色海洋,荡漾着微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背过身缓缓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