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乱藤四郎对所有兄弟都很珍视,珍视到就差把所有人都团吧团吧围起来,然后装到一个盒子里藏起来,但又焦躁于自己的实力无法保护所有人。在这种矛盾心理的冲突下,乱藤四郎自然而然如同膨起羽毛的鸡妈妈,散发出防备看不见又迟迟不来的危机的紧绷感。
  他对除了五虎退之外的所有兄弟都保持一定距离,这是乱藤四郎认为的安全距离。
  这种克制着靠近的心情,生怕给兄弟带来灾难的恐惧,太宰隐约能猜到上任审神者做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唯有赌徒才会有无法克制但又心怀渺茫希望的绝望。
  他稍稍试探了一下,便从乱藤四郎对于“赌”这个字眼的敏感中确定了,橙发短刀曾经是位绝望的赌徒的事实。
  太宰将乱藤四郎的本体以及灰扑扑的鬼丸国纲从刀架上取下来,转身迎着那道投射到自己身上,无意识追逐着自己的涣散的视线走去。
  白山吉光的白衣服在不见光的环境里也依然很显眼,宽大的衣袖如同在空气中荡开的水波,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扫着乱藤四郎的身体。
  太宰听到白山吉光用一板一眼的声音轻声安慰着乱藤四郎,后者双手紧紧攥着白山吉光的另一只衣袖,五指扣进柔软的布料,指节泛白,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但乱藤四郎的眼眶里却流下眼泪,最开始只是眼睛透亮,像被狂风骤雨冲刷后的明净天空,但后面这面微小的天空变成潺潺迸发出溪流的湖泊。
  橙发短刀连哭泣都是克制着的,牙齿死死扣住嘴唇,生怕不着调的气音会顺着空气溜出去,惊动什么人,惹到不必要的麻烦。那双才从回忆中拔出来的眼睛还没有聚焦,有些空荡,但满载着说不清的悲伤感情。
  付丧神们都沉浸在审神者胜利的欢喜中,发现乱藤四郎不对劲的是一直注意着他的白山吉光。
  粟田口刀派唯一的剑,感情上有些迟钝,但好好履行着自己身为兄长的职责,关切的视线从未离开弟弟的发顶,当他的手再一次从乱藤四郎的发顶滑到发尾时,他看到了乱藤四郎面对着的自己的白色衣袖上被泪水推开的深色痕迹。
  这是眼泪?
  白山吉光呆滞了一瞬,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的剑全身都僵住了。
  “这场赌局,从头到尾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太宰垂眸,对着下意识将视线转向他的乱藤四郎轻声说道:“对于我来说,赌局的输赢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宛如小丑一样的,令人愉悦的慌乱和不安。”
  乱藤四郎堪堪抬头,没有反应过来太宰对他说这话的意思。
  太宰轻叹一口气,神色依然平静,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将中岛敦从孤儿院带回港口黑手党的那个夜晚,面对懵懂不安的小孩子拿出了为数不多的耐心。
  “乱藤四郎,你,从头到尾都被那个审神者耍了啊。”
  短刀瞳孔放大。
  第29章
  什么凭借自己的实力给兄弟们换取资源手入,全部都是假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上任审神者的刻意玩弄是真的。
  太宰神情怜悯。
  这个一心想挽救兄弟却弄巧成拙的短刀......
  “回去吧。”太宰搁下一句话,转过身体。
  周围早就在他对乱藤四郎说第一句话时就安静下来,爱染国俊,小夜,太阁,三振短刀小心翼翼的躲在大和守安定身后,今剑不知道醒来多久,一双绯色瞳眸含着奇怪的情绪从太宰身上掠过。
  大和守安定是知道审神者蛇打七寸的巨大杀伤力的,一眼就能看出乱藤四郎是被打到那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七寸了。
  “没事吧?”抱着难兄难弟的心情,大和守安定将手在乱藤四郎面前挥了挥。
  过了好一会儿,乱藤四郎混沌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那些眼泪终于将覆盖在他心头的阴霾洗去,他将眼前的手推开,眼睛却看向太宰的背影。
  很纤细的背影,乱藤四郎很少会去关注审神者,这是他第一次用没有任何外物影响的目光去观察。
  审神者真的很瘦。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样的。
  明明是合身的羽织,却仿佛套在一根竹竿上,微风吹动时,能看到鼓起来的衣服,还有比衣服更加细窄的身体。
  乱藤四郎前所未有的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具没有任何力量的,瘦弱的躯体。
  他握紧手中的本体,审神者的体温早就消失了,但与钢铁接触的掌心却烫得他几乎拿不稳,仿佛那股温度从虚空传来,直直扎进他心底。
  那些被他忽视的没有注意到,却被眼睛记录下来的赌局,此时倒带一般从他眼前闪过。
  审神者游刃有余的姿态,淡定镇静的态度,噙在嘴边胜券在握的微笑弧度......
  是的,审神者说的没错,胜利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东西,比起胜利本身,他更加享受折磨敌人的过程。
  就像上任审神者一样。
  乱藤四郎打了个寒颤,他该感到恐惧的。
  但是,但是,此时奔腾在胸口的感情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一股岩浆般滚烫的热意爆发式从他心里喷涌而出,被压抑在波动地表下的热流,伴随轰隆隆几乎震碎耳膜的呼啸高高冲上天空。
  短刀的世界霎时间被浓烟覆盖,曾经的恐惧被从火山口飞射四溅的火星击落。
  这样的人。
  这样强大的人。
  乱藤四郎按住自己发抖的手,神往地想,这样的审神者——
  “我的努力没有意义么?”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如果一切都是布局,那么他手中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太宰头也没回地说,“你的兄弟们一定会很高兴吧,毕竟你已经拼尽全力了。”
  不去追究罪魁祸首,反倒怪罪已经竭尽全力以至于自己都纵身跃入火坑的人,未免也太傲慢了,也太不知所谓了。
  “他们向你道别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吧。”
  太宰轻飘飘的一句话,击溃了乱藤四郎。
  “是的。”乱藤四郎揪住白山吉光的袖子,面带微笑的流泪,“他们,在出阵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啊。”
  没有人在责怪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多想要拯救更多的兄弟。
  就连一期一振,也只是想让他不再深陷审神者卑劣的算计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审神者与乱藤四郎的对话也叫人听不懂,但是看着流泪的乱藤四郎,刀剑们默契的没有多问。
  毕竟粟田口的这振短刀此时看起来很幸福啊。
  太阁眨眨眼,天生上扬的唇角此时显出真切的笑意,他将闪着寒光的本体从刀鞘中抽出,刀尖直指向他们包围过来的赌场的打手。
  “啊咧,情况好像不太妙诶。”黄发短刀转了个刀花出来,眼中莫名情绪一闪而过,“他们好像要耍赖皮。”
  太宰慢悠悠走到一边,自然而然将自己放进刀剑们的保护圈里,鸢眼不带丝毫感情地望着表情不善的主事。
  “这是要干嘛?打架?”环视一周,太宰故作不解地转身,他身边就是矮他几个头的太阁左文字,他盯着小短刀头顶那撮翘起来的呆毛,忽然一只手覆上去,感受到后者的僵硬后坏心眼地拍了拍。
  “打架的话我们可不会输。”
  主事皮笑肉不笑,眼神轻蔑地在一众付丧神之间转了一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就他们?”
  虽然都带着刀,但如果当真武艺高强,前些天怎么会被他们关起来。
  主事的眼神看得短刀们齐齐沉默。
  偏偏太宰还在拱火:“喔喔喔,他居然瞧不起你们哦?有辱刀剑之名呢,先前不知道你们在顾忌什么,但是现在我在这里。”
  “以审神者的名义,允许你们对普通人动手。”太宰似笑非笑,含着冷冽笑意视线让围住他们的武士齐齐后退半步,背上居然窜起一丝凉意,“不过不要下死手,虽然是一些对历史无关紧要的人,但一下子出现十几个人的伤亡,一定会有人来查的吧。”
  这片时空已经完全混乱掉了,历史修复力的作用也聊胜于无,太宰无所谓这些人的死活,但总还没有缺德到让无辜的付丧神双手染血,再者,在这个特殊时期——两个政派相互倾轧之际,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燎原大火。
  “把这些人都敲晕就好了,当然,我不介意你们出一出气。”太宰说,“把握好度就行。”
  话音刚落,身边迅速窜出去几道虚影。
  有一个人没有动。
  “你不去吗?”太宰问站在离他三米远,神色冷淡的今剑。
  今剑答非所问:“又收服了一振短刀,看来粟田口也会成为偏向你的那一派吧。”
  太宰没有否认,粟田口,大和守安定,鹤丸国永,以及与鹤丸国永交好的刀派,如果不是坚定的反对派,大概都已经偏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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