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对方拿着一个塑料盒子，大概是装过什么甜品的盛具，舀了一盒水，正慢慢悠悠的把水淋了她满头。
苍蓝色的眸子和落日余辉交相辉映，好似新生在于终末挥手说再见，遥远天际线之外的澄澈光线印在他眼中，像是星星坠入了深海。
高大的白发男人散发出一种令人神往的温和和安宁，和他往日的气质相去甚远，几乎让人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嘿！五条悟，你看得见我么！？”牧野千禾扯着嗓子试探性喊了一声，被叫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真的看不到，她愣愣地想。
连六眼都察觉不出问题，这不是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任何一点剧透。
牧野千禾沉默地看着五条悟从接电话到出门，中途时间不超过三十秒，看来又是什么加急任务。
她下意识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分针从五条悟进门到出门，也不过走了一圈半。
“这不是才休息了还不到一小时吗......”牧野千禾喃喃自语，旋即眼中压抑着怒火，声线冷冽，“咒术界是没人了？还是其他咒术师终于都死绝了？”
哪怕早就知道五条悟作为最强每日奔波，可漫画和现实里看到终归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压抑着怒火和怨气，因为牧野千禾无比深刻的知道，现在的她只能是个旁观者。
要是她现在是个人，也一定会伸出援手的，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凭咒术界上散下歪的样子，普通人的力量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嘛，团结就是力量，几十上百万人，一人以一口唾沫都够淹死高层了。
要是变成一个咒术师，那就更简单了，她被舍友亲切成为考证狂魔，三年大学生活不仅科科不挂，还孜孜不倦点亮六边形技能，现在的她，堪称全能！
除了没有身体还不能动不能说话，这是个致命性问题。
“......”
“艹！”
安静的房间内，一株挂着水珠的仙人掌静静立在窗台上，沐浴在阳光里。
牧野千禾瞪着死鱼眼，变成一颗仙人掌的她除了能在脑子（？）里和自己说话，什么事也做不了，五条悟又时常不在宿舍待着，偶尔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叫伊地知洁高吧，会把门打开，然后兢兢战战把一大袋子甜品放到冰箱，再把冰箱里那些快过保质期的食物带走。
生活枯燥无聊到不可思议。
她还见到了家入硝子，应该是来找人的，没找着。
“不怎么回来的家伙也有闲心在宿舍里养仙人掌？品味还真是奇怪。”撩开印着仙人掌影子的窗帘，牧野千禾看到了长发的黑眼圈冷眼美女姐姐，对方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检查了一下仙人掌的根部有没有什么黑点白斑之类的东西，没有检查出异常后打着哈欠离开了。
备受阳光暴晒的仙人掌被端上了桌子。
而后半个月，伊地知洁高来了两次，牧野千禾摸清了那个冰箱一周换一次的规律。不知道现在的时间线究竟是在哪个地方的牧野千禾逮着半夜回宿舍的五条悟一顿输出。
“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难道你妈妈没教过你节俭是美德的道理吗！？”
想了许久的牧野千禾觉得不能就怎么坐以待毙，不管能不能变成人，都要尝试着让五条悟发现她，于是她决定每次看到五条悟的时候都要不间断的叫着他，呼唤他，她希望有一点改变。
五条悟自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他的发丝有些湿润，应该是半路关掉无下限，粘上了夜晚漂浮在山间的水汽。
这是牧野千禾穿越咒回后第三次看到五条悟，后者嘴里喊着什么“烂橘子都杀掉吧”“累死了”一边就站在冰箱前随意掏出几块小蛋糕，三两口吃完，然后冲进浴室。
再然后上床拉灯睡觉，动作快的和完成任务没什么差别。
这家伙已经把生活都过成了一道固定解答的公式了。
牧野千禾又心平气和了。
人家又听不到，也不知道现在房间里除了自己其实还藏着一个被动变态的即将变态人，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样半月见一回五条悟，每次进门到上床流程都一模一样的日子，终于在牧野千禾对时间的概念变得麻木的时候被打破了。
高专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牧野千禾看到很多穿着一模一样的咒术师从那些尖尖的塔里飞奔出来，向着另一端过去了。
牧野千禾停滞的脑子艰涩地转了转，警报声将昏沉睡意从脑袋里驱赶，清醒后她努力从智商线下降不少的回忆片段里扒拉出漫画里响起警报的剧情是什么。
然后她一个激灵，眼睛逐渐瞪大，嘴巴变成“o”形。
——百鬼夜行！
第5章
——夏油杰！
不是？！乙骨忧太都已经进高专了么！？怎么她不知道！？
一颗整日摆在房间里的仙人掌能知道啥东西。
牧野千禾瞬间面无表情。
也对，她现在不是牧野千禾，是牧野仙人掌哒！
艹一点都不好笑。
警报响了一会儿，牧野千禾估计只有几分钟，然后五条悟返回了一趟宿舍，白发男人一身低气压，她都能幻视五条悟头上顶着一朵黑色的乌云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对方换了身干净衣服，离开之前给她浇了水，宿舍里恢复往日寂静，而牧野千禾则安静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
直到高专内响起震彻天地的打斗声，牧野千禾都没有再见到五条悟，但她知道外界在发生什么。
建筑物倒塌时通过空气传递过来的震颤让房间都轻微晃了几晃，摇动的窗帘和桌面上倒下的相框，牧野千禾看到有细细的灰尘从天花板掉到五条悟的床上。
要不打扫一下？哦不，忘了现在她是一株仙人掌。
牧野千禾出走的神思被拉回来一点，随后又被巨大的轰隆声给拽回高专内部的战场上。
大概是变成了没有神经的植物，连警觉心都变得迟钝了起来，或许这栋宿舍楼下一秒就被战斗波及毁坏，而她则被压瘪，但牧野千禾一点都不怕，甚至有种“来呀，来压死我啊！别以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就会害怕”的摆烂感。
比起自己现在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未来，还不如将赶紧冲到乙骨忧太和夏油杰面前，将剧情一股脑——就像考试前狂背政治书重点一样——塞进他们的脑子里！
乙骨忧太和夏油杰并没有打多久，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感觉这时候的时间过得很快，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黑后，五条悟回来了。
高专没有路灯，房间里只有凄冷苍白的月光从半掩的窗外撒入房内，所有物件都被蒙上一层霜一般的苍凉感，某一瞬间牧野千禾觉得自己不是在最强咒术师的宿舍里，而是在某个人类痕迹彻底消失，时间将历史尘埃向前滚滚向前推去，只留下空寂的遗迹。
宿舍门嘎吱嘎吱打破房间里的寂静，牧野千禾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玻璃被击碎的声音。
好难过。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真面对了手刃挚友后的五条悟，莫大的悲哀和哀恸就涌上来，一点一点堵在喉咙里。
白发男人没有开灯，只是维持平常的速度走到床边坐下，挺直的脊背这个时候终于弯下去，像一棵再也无法支撑的树，牧野前禾心惊胆战看着五条悟，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折断。
或许夏油杰是对的。
如果在这场马拉松的尽头，是咒术师的尸体该怎么办？
牧野千禾呆呆地看着五条悟无言而沉静地走进房间，拉开凳子，他们面对着面，好像在隔着一层膜对望，但是牧野千禾又确实没有感到对方的视线是落在她身上的。
五条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他平时祓除咒灵回来休息一样，就像他撑着脑袋举着一个装过点心的塑料盘给她浇水一样，就像他没有在一小时，两小时，或许半小时之前手刃了自己的挚友一样。
牧野千禾心中胀满了酸涩的感情，她从未如此深刻切身感受命运对待五条悟是如此不公。
不公到她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但她的大脑好像被劈成两半，一边掌管着理性，它说，要赶紧回去才行，这个世界终究只是一部漫画。而另一边则掌管感性，它说，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对啊，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牧野千禾咽了口口水，喉咙肌肉滚动上下的拉扯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她的脑子在一瞬间感性将理性碾碎消灭。
留在这里吧。牧野千禾的魔怔又执拗的想到，反正她被囚禁在这颗仙人掌体内，如同被极恶的犯罪关在阴暗的地下室一样，她每次看到五条悟，就像看到她的光，这种不正常的感情都已经根深蒂固，占据她的脑海。
在五条悟困倦地缩进被子里，在牧野千禾双眼中迸射出决心与命运抗争的勇气与疯狂时，百鬼夜行就此落下帷幕。
日子照旧过着，而五条悟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将夏油杰的死放在心上，偶尔在房间啃着蛋糕看电影的悠闲样子也会让牧野千禾怀疑自己白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