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烦死了!”宋与希将遥控器反扣到背面,轻轻拍打,“关键时刻掉链子!”
“宋老师,您快看!”沈曼娜指着电视屏幕,惊呼道,“那棵树像不像村里的伯公树?”她捂着嘴喊道,“我的天哪!就是在村里拍的。”她一惊一乍,“竟然是直播!还有村民拉横幅抗议度假村工程!”她越看越激动,“她!就是她!早上来找您的那位急性子元督察!”她凑到屏幕前,鼻子差点撞上去,“凶案组督察:元媛!名字倒是好记!”
记者们就像大白鲨闻到血腥味,团团围着元媛,一路穷追不舍。好几次,元媛都被麦克风怼到脸上、手臂上,甚至腰腹上。
“元督察,请问受害者是高力扬吗?”
“无可奉告!”
“元督察,受害者死因是什么?”
“无可奉告!”
“元督察,凶手犯案动机是什么?请问是寻仇吗?会不会和宋与希有关?”
“哪个神经病胡说八道啊!”沈曼娜骂道,“诽谤!恶意中伤!”她义愤填膺,“发律师函,宋老师,我们一定要给他发律师函!告他!”
镜头前,元媛微微一愣,扭转视线移向镜头,镜头后面的记者就是提到宋与希的人。
“无可奉告!”元媛一旦严肃起来,目光会极具威慑力,观众们隔着屏幕都能体会到,“请注意,诽谤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元媛说完,直播镜头斜着抖动了一下,看来记者和摄影师都被元媛的气势威慑到了。
“收拾收拾!”宋与希揩去额头冷汗,“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
“宋老师,您怎么啦?”沈曼娜扭头就看到宋与希浑身发抖,双手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角落,遂紧声问道,“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宋与希讷讷道,“必须离开!”
“好!我们离开!”沈曼娜挨着宋与希坐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晚上就离开!”她腾出手关掉电视。
屏幕一黑,记者们嘈杂的质问声同时消弭在空气中,宋与希深吸一口气,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宋老师,喝口水吧!”
宋与希从沈曼娜手里接过紫色水晶杯,一口气喝掉大半杯,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您怎么会吓到我呢?”沈曼娜轻声笑笑,“宋老师,我相信你。”
“谢谢!”宋与希点头笑笑,但有些心不在焉,“你先去收拾行李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曼娜没有多说一句话,起身走向厨房,顺手带走了面碗。她顺手洗了面碗,又重新给紫色水晶杯加满巴黎水,踩着实木楼梯就上了二楼。
第5章 伯公坛
“什么情况?”顾玉宁远远听见元媛怒怼记者,立刻就嗅到了八卦味,“你见过宋与希啦?”她声音很轻,只有元媛能听见,“真就这么巧,她也在南岸村啊!”她用肩膀轻轻撞一下元媛,“怎么样?见到偶像本人,有没有心脏怦怦跳?”
顾玉宁是h港警务总署的首席法医,港大法医人类学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高力扬案的尸检工作将由她负责,担任该案主检法医。她皮肤白皙,齐耳短发染成雾棕色,烫成微卷小波浪;长而翘的睫毛下,一双深色眼眸轻泛蓝影;唇上薄薄地点了层口红,惊艳而不失活力。
顾玉宁和人们印象中严肃沉稳的法医不同。她性格活泼外向。生活中,偶尔会说些幼稚但无伤大雅的话,活跃气氛;工作起来则一丝不苟,绝对可靠、足堪信任。
“我是警察,她——”元媛谨慎措辞,“暂时是嫌疑人。我必须公私分明、公事公办,才对得起我的警徽。”
“行吧!”顾玉宁皱皱鼻头,“要我说,你也别绷太紧了。悄悄吃块巧克力吧!”
顾玉宁是巧克力脑袋,每时每刻无巧克力不欢,口袋里随时随地都能摸出来几块巧克力,心情好就奖励一块,压力大就补偿一块,总之,她能找到各种理由吃块巧克力。
“谢谢,我不吃!”元媛对甜食没有特别偏好,可吃可不吃,能不吃尽量不吃,但是为了照顾顾玉宁情绪,她指指尸体,借口道,“我的心理承受力还没有强大到你的程度,看到尸体还是会影响食欲。”
顾玉宁接受了元媛的好意,呵呵一傻乐,不再纠缠巧克力的话题。
“受害者死因基本确定。”顾玉宁思维跳跃,话锋瞬息万变,幸好元媛的头脑足够灵活,能跟上她,“鱼叉就是杀死他的凶器。”
顾玉宁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向被确认为凶器的鱼叉,元媛的目光追随而去。
“目击者发现尸体时,尸体后背贴着树干,身体呈靠倚坐姿;头低垂;双手落在身体两侧,双腿则笔直前伸。并且尸体周围有拖拽痕迹,尸体衣服上也有对应的拖拽摩擦痕迹,由此判断,死者死亡后,有人出于某种未知目的摆弄过现场。”顾玉宁指着地面上的拖拽痕迹,引着元媛走到两米开外,在一滩血泊前驻足,“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点。”
元媛低头看一眼地面那滩血泊,血泊的原始轮廓呈圆形,因有人拖动过尸体,在地面划出了一条长而粗糙的血痕,血痕的尽头就是伯公树。
“死因是什么?”
“鱼叉穿透死者左胸,刺破心脏,直通后背形成贯穿伤,心脏受损直接导致死者缺血性休克而死。”
元媛默了默,看向伯公树后面的一座小庙。
伯公树被南岸村村民视为神树,是一株在风雨中傲立五百年的古柏树。树高十米有余,树围达6.5米,苍劲挺拔、枝叶繁茂。
距离伯公树南面二十五米远,有一座伯公坛,其实就是座一层高的小庙,木门砖房、红墙灰瓦,简陋而不失庄重。伯公坛前,四足铜鼎茕茕孑立,鼎内烟火袅袅娜娜,算不上香火鼎盛,却终归有人惦记。
伯公坛门口,一位白发老妪身披灰白道袍,坐在靠背竹椅里轻摇蒲扇,在廊檐阴影下纳凉,眼睛时不时朝伯公树下的案发现场瞥一眼。此人名唤妙云居士,是伯公坛的住持,为伯公坛的正常运转奉献半生,如今已年过古稀。大抵修道之人都有青春永驻的不传之法,元媛初次见到妙云居士,真不敢相信她是位七十三岁的长者。倘若染黑满头银发,就算她声称年未半百,恐怕也不会有人生疑。
为了保护案发现场,避免泄露调查进展,警员们将警戒线又往外扩张了十五米,伯公坛正好围拢在警戒线内,保住了妙云居士的清净。
元媛越过伯公树下的第一道警戒线,朝伯公坛走去。
“居士。”元媛来到檐下才发现妙云居士旁边空置着一张靠背竹椅。
“请坐!”妙云居士挥手示意元媛落座。
元媛将竹椅拉到身边,在妙云居士左边落座,二人相距半米。
第二次见面,元媛还是会为妙云居士的“青春常驻”感到震惊。妙云居士有张圆润的娃娃脸,肌肤苍白紧致,笑的时候才有皱纹。她很爱笑,脸上总挂着殷殷笑意,眉目慈悲,周身自带佛光,让人不自觉想要步步亲近。
“您看过案发现场了吗?”元媛忍不住使用敬辞。一般情况下,面对罪案嫌疑人,元媛通常会采取比较强硬的态度,率先在气势上压制嫌疑人,为自己取得先机。但是在妙云居士面前,元媛非但说不出狠话,就连声音都变得轻柔许多。
“没有。”妙云居士摇摇头,不知从哪里又取出一把蒲扇,递到元媛手边,“扇一扇更凉快。”
“高力扬,”元媛一字一顿,力求发音准确,“居士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她接过蒲扇,扇一扇,闻到了艾香,是艾草熏香的味道,极具辨识度,盖过了庙里的香火味。
“是褚建顺带回村子里的那位好朋友吧!”妙云居士着重强调了“好朋友”三个字,明亮的小眼睛眨了眨,狡黠地透出少年般的青春活力,“听说是个大明星。”
“他拍了几部口碑不错的电影。”元媛忍不住想起宋与希,双颊一红,“你们见过面吗?有没有说过话?”
“你有他的照片吗?昨天早上有个陌生年轻人来庙里上香,临了还供奉了三千块香火钱,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如果有照片的话,我可能认得更清楚些。”
“有。”元媛拿出手机,在网上搜高力扬的照片,搜到一张电影的正面定妆照,就是和宋与希拍的那部现代爱情喜剧电影。他在电影中饰演宋与希的哥哥,只有三句台词。
妙云居士戴上眼睛,仔细看了会儿照片,说:“没错,就是他。昨天早上八点不到,”她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风湿病困扰了我好多年,有个信众见我腿脚不便,每天早上八点都会准时来庙里帮我干点儿活,煮个早餐,打扫下卫生。昨天高先生来的时候,信众还没到,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三千块的香火钱是怎么回事?他需要您帮什么忙吗?”
“他说他是褚建顺的朋友,听说了褚建顺拆掉伯公坛改建度假村的事情,认为此事会冒犯神明。希望我收下这笔钱,在伯公坛被施工拆除之前,替他们多多上香祈祷,乞求伯公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