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真的不介意顾若找了一个同性作为伴侣,只希望自己的小孙女能幸福。
她微微抬头看言未迟,一双因为上了年纪而混浊的眼睛此时竟然是晶亮的,和顾若有几分相似。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了。”言未迟心下叹息,面上半分不显,只认真地说,“我此一生,只爱顾若一人。她不负我,我不负她,两不相负。如果若若以后想要孩子,我们可以领养,可以用试管技术……只要她想,我便尽我所能。”
顾若和顾母说过什么,也没有和言未迟透露半分,此时两人却说出了相差无几的话语。
老太太的手慢慢热起来了,皮包骨的指头也有了几分生气,她定定看了一会言未迟,从口袋中摸出两枚银戒指,把顾若也喊过来,戒指一人分一枚,慢吞吞道:“那就好好过日子。这两只戒指是我和老头子的婚戒,未迟,以后和阿若好好在一起,别辜负阿若的一颗真心。”
两枚戒指,本来是打算两个孙女一人一枚,她却在顾芷的婚礼上改了主意。顾芷的前夫并非良人,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她的眼光。
但她认可了言未迟。
言未迟先给还在发傻的顾若戴上戒指,又给自己慢慢戴好,低声说:“谢谢奶奶。”
她本来已经没有了亲人,但现在,或许,又有了亲人。
顾母从厨房里转出来,一手端着一只碗碟:“让一让,让一让,当心被烫。妈你把戒指也给未迟了?那……”
她匆匆离去,又带回两只玉镯,拇指无意识在光滑的表面摩挲两下,道:“这是我外婆传给我的,你们两个也一人一只吧,我放着也没什么机会戴。玉不能沾热水,洗漱时记得脱下来——你还傻站在这干什么?烧菜去,现在都几点了,你不吃饭两个孩子也不吃饭?”后一句是对顾父说的。
这一双玉镯显然是好玉,美玉盈盈,光华内敛,多年来保养得很仔细。
顾母从厨房里拿出筷子碗碟围着桌子摆好,招呼道:“妈,若若,未迟,先吃两口热菜,还剩一点收尾的马上就做好了。”
老太太就一摇一摆落座了,拿起筷子慢悠悠吃了一口,对言未迟说:“来,未迟,正宗的腌笃鲜,趁着热赶紧吃,现在可是春笋尾巴咯,若若也来……”
两人对视一眼,相携落座。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作者有话说:
“可是女孩子,也要吃饭的呀。”是网上看到的梗,出处不详orz,有知道的小伙伴可以敲一下我
“阿爹”在杭州话里不是爹,是爷爷的意思
第44章
和家里坦白了吃过饭后,顾父再气也没用,全家从此默认多了言未迟这么个人,顾母顾奶奶还三不五时问问言未迟什么时候再来吃饭。
工作忙的时候自然是顾不上,但只要不忙,言未迟就会隔几天登门拜访一次。
日子兜兜转转又过了大半年,铭心开业近三年,时间不算长,累积下来的口碑销量很不错,几乎有与老店分庭抗礼之势。
好在几场官司打下来,lo圈吃瓜墙反复上过几回,不论消费者怎么想,在大部分lo店眼里铭心都成了不好惹的存在。而且铭心定位和大部分店铺不同,谈不上构成什么相当强烈的竞争,所以也没人再不长眼睛跳到铭心面前,各做各的生意,彼此相安无事。
“未迟,过完年就要准备三周年啦。”顾若倚着言未迟,窗外飘着小雪,“这次周年做什么?三周年,也算是大日子了哦。”
“你有想法了?”言未迟低头,贴了贴顾若额角,问道。
“我想……是不是可以做你以前的设计稿了?大裙子什么的……”她轻轻和言未迟咬耳朵,“……尤其是花嫁裙。”
“怎么忽然想到这个。”言未迟沉吟片刻,“倒……也不是不可以。”
近一年她已经不太负责主要的设计工作,掌握整个工作室风格方向之余,废稿倒是出了一版又一版,但都不是给工作室的供稿。
她是一个lo裙设计师,但又不满足于只是一个lo裙设计师……同样,她在顾若眼中看到了名为“野心”的火焰。
顾若望着窗外的小雪,一只手指抵在窗玻璃上,顿时晕染开一片雾气。她想起徐行戈发给她的照片,北欧属于高纬度地区,四月仍然寒冷,两个人的旅行照片里时不时就能见到白雪连天的山脉。
“做完周年上新,要不我们去北欧领个证吧。”她闭着眼说,“四月太冷,只有徐行戈傅瑾泽两个没空的人才会那个时候去。七八月就很好,暖和,不下雪,我们可以穿着裙子去拍照,一起逛海边,一起去看教堂……”
“虽然国外的结婚证在国内没有效力,但至少可以拍个朋友圈嘛……”她小声说,“这样全列表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了……我爱你。”
言未迟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抚摸,顾若的头发长且顺滑,只用手指也能一梳梳到尾。天气太冷,顾若穿得厚厚的,蹭着言未迟手里那点热度。手指从发间穿过,有时会让顾若觉得有点痒,便在言未迟臂弯里拱两下,像只蹲在壁炉上烤火的、怕冷的猫。
她轻轻在顾若发顶落下一吻。
“想好了,就不能反悔了。”
顾若睁眼,眼睛亮晶晶的,伸出缩在袖子的手,翘起小拇指:“不反悔……我们拉勾。”
小拇指相勾,大拇指相抵,片刻后言未迟起身出门,顾若薅了一下被梳得顺滑的长发,发出点隐秘的笑声。
“嘿嘿。”
言未迟很快就去而复返,手里抱着一堆沉重的画框——全是外面墙上挂着的那些根本没机会面世的设计。
人台推进房间,压箱底的手工裙上了人台的身,曳地裙摆如散开的花瓣。言未迟端详片刻,叹息:“这些旧设计可不能直接拿来用,还需要修改……而且当年我经验不足,要改的地方不少。”
顾若把画框拆了,小心翼翼抽出略显陈旧的纸张,一张张翻看,闻言道:“没事,以后我们每个周年出一条或者两条,慢慢改。”
她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她先把几条帝政裙的稿图抽出去,又把几条好看却受力奇怪不好穿的稿图抽出去,最后手里只留下零星几张图纸。
略微发黄的速写纸上,哪怕保存得再好,铅笔痕迹也难免有些扩散开去,染出一片淡淡的铅灰色。顾若拇指无意识间在这些晕染开的痕迹上摩挲,速写纸边缘本就浅淡的花体落款几乎被消磨殆尽,只能隐约认出是“leture”的拼写。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
十年前的言未迟笔法还略显稚嫩,细节处的巧思却一点不少,顾若指尖顺着稿图上的细节轮廓勾画,被忽视之物在脑中呼之欲出。
这种熟悉的设计感……
她找出很早以前,tiny blue家【午后红茶】的购买记录,她记得tb家一直有绝版存档链接,还有设计阶段的稿图,上色不上色的都有。
链接跳转。
详情页草图边角果然有一团不易察觉的淡灰阴影,一看就是手绘作画然后扫描仪上传的,只是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她的目标不是这个,点开大图,拿起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角落开始对比。
“若若?”言未迟抱着速写本画了几笔,发现顾若忽然不出声了,轻声唤她。
她看见顾若放下速写纸,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抖,总之连声音也是抖的,问她:“未迟,你是不是……就是午后红茶的设计师?”
啊,被发现了。
她称不上慌张,只有“终于来了”的放松,点了下头。
顾若抿了下唇:“那叶夏家的台伯河岸,爱丽丝家的小圆舞曲,也是你?”
言未迟又点了下头。
言未迟=leture=自己几条白月光裙子的设计师,等式成立。
顾若虽然有了一点心理准备,还是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心理准备只有一点,但不多。
说不清是被欺骗后的愤怒,还是惊喜,或是羞耻的情绪包围了她……虽然其实言未迟也谈不上什么欺骗,她只是没说过而已。
顾若此时异常痛恨自己有时好过头的记忆力,她还清清楚楚记得刚认识言未迟时,和言未迟说过什么。
【它们有一种莫名相似的感觉,不是说抄袭或者别的,应该说是微妙的相似的既视感……?总之我很喜欢!是合眼缘的裙子!】
然后言未迟有过一瞬间微妙的停顿。
言未迟曾经是什么感觉呢?她一瞬间的停顿……自己完全会错意了啊。
相似什么相似,因为这就是一个人的设计!虽然表现形式可能因为时间推移而有些变化,可骨子里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她想找个洞钻下去,立刻逃出这个房间,这可比当众告白羞耻多了。她真的怎么也想不到,言未迟的马甲脱了一层还有一层,嘴还严得很。可如果换了是自己,应该也不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