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宋又杉忽视掉那两人的喧闹,收拾好明天上课的书本。
  而后点进班级群检查有无未读的通知时,她发现一条来自辅导员的信息转发:
  【我院硕导于畅畅老师向大一大二本科生发出邀请啦!你是否想参加全国性竞赛却苦于没有团队?你是否想在本专业有进一步深造的机会?你是否……快来报名吧!请将个人信息发至以下邮箱,就有机会加入于畅畅老师的科研团队哦!】
  这是一条公众号推送,内附于畅畅的照片、个人简介、近几年她本人发表在核心期刊的论文列表和由她带队团队的获奖情况。
  于畅畅a大博士毕业后便留校任职,三年后晋升为副教授,因科研水平出色,当上副教授的第二年就成为了硕士研究生导师,手里握有好几个国家级科研项目。
  看到这么厉害的年轻教师,宋又杉立刻整理好了自己的信息,附上自己前几个月的项目经历,满怀期待地发送了邮件。
  她比上次有底气了许多——上次她毫无准备就被施旖带到张教授面前,现在她能向于老师侃侃而谈她是如何完成爬虫项目的、又是如何摸索着实现主题建模的。
  两天后,她收到了回复,请她明日下午四点到23号楼502室面试。
  既然是面试,她就要准备下简历和正装。
  “你这是要去哪?”姬韫上下打量着她,问。
  宋又杉把略微翘起的衬衫领口抚平,难掩兴奋:“我报名了于老师的实验室,我要去面试。”
  姬韫兴致缺缺地应了句,道:“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大一进去就是干杂活的。”
  这话实在打击宋又杉聊天的热情。
  于是,她冷了脸,不再和姬韫多说一句,拿上重新修改过的简历前去面试。
  面试官是研二的师姐们,比机文科技里的面试官温柔体贴多了,一直在夸宋又杉有潜力。
  “学妹,我跟你透个底。”其中一位研二师姐从办公桌后探出半截身子,亲昵地说,“我们于老师喜欢聪明的女生,我觉得你很有希望。”
  “嘘,给学妹保留一点悬念嘛。”另一位师姐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向宋又杉道别,示意下一位面试者进来。
  如师姐们所料,宋又杉入选了。
  于老师通过她留的手机号加了她的微信,看了她的课程表后让她有空就去实验室。
  宋又杉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觉得自己终于找对了学习的路子。
  另一边。
  等南汀然知道a大开学的消息时,已经是开学后三天了。
  她懊恼地点开微信,给宋又杉发送了消息:【新学期的生活怎么样?还适应吗?】
  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却只憋出来一句:【还可以。】
  【你现在方便吗?可以打语音吗?】
  发完这两句话后,不知为何,南汀然猛地有些紧张,手心也冒出点点汗珠来。许是南汀然那三个字略显冷漠,她竟担心南汀然会不会拒绝她。
  待看到“方便”二字时,南汀然才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拨出语音通话。
  “喂。”两声重叠,几乎辨不出谁是谁。
  南汀然率先认错:“抱歉杉杉,我这几天都没有找你聊天。”
  “没关系,姐姐比较忙。”
  忙吗?南汀然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事——去晚宴,找祝菱,跟周秉渊作秀,找祝菱。
  仅此而已。
  她好像不是很忙,却因为想让宋又杉迈上正轨而减少交流。
  杉杉本就是被施旖拉进来的,不必要卷入他们这些七七八八中。
  因此,南汀然顺从地接下宋又杉递来的借口:“嗯,最近是有点忙。”
  “我也挺忙的。”宋又杉顿了下,藏住酸涩的情绪,平静地陈述,“最近加入了一位老师的实验室,帮师姐们打打下手。”
  “那挺好的。”南汀然干巴巴地回应。
  莫名的尴尬借着呼吸声渗透到每一处角落,格外有存在感地提醒着她们。
  彼此沉默了半分钟后,宋又杉吸了口气,道:“那姐姐先忙吧,我挂了。”
  言罢,语音通话被挂断。
  可那尴尬不仅没有消弭,反而愈演愈烈,从抽象变具体,同时塞进两人的身体内,堵得她们喘不过气。
  南汀然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应该是对的吧——如果她与杉杉素昧平生,杉杉怎么会愿意听从施旖的话去代替她呢。
  也许是错的吧——杉杉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又如何能完全摆脱,还不如她将杉杉保护得再紧密一些呢。
  她不知道,解释不了,她甚至想拉个旁观者来问问。
  这时,她竟接到了祝菱的电话。
  “我后天订婚,你会来的吧。”祝菱像是老了十几岁,短短一句话透露出难耐的疲惫。
  南汀然自己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只勉强抽出一点心思反问:“为什么?”
  “没意思了,想开了。”祝菱低低地说,“大家都一样。你看你,不也订婚了吗。”
  南汀然张口想说“只是订婚而已”,但转念一想那昭告天下的订婚宴将周南两家牢牢绑在一起,已经与结婚无异。
  祝菱和秦景熠的订婚也如是。
  “算了,订婚就订婚了呗,这样他们就不会逼我了。”祝菱自说自话,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说服自己,“秦景熠也不管我,到时候我还是可以毕业工作逛街购物,想干嘛干嘛。”
  “你想清楚了吗?我最近认识了个人,也许能帮我们……”
  话被祝菱打断:“别了,我没什么想法了。祝源适合管理人的位置,我不行的。”更何况她也没有动力了。
  南汀然哑然,说不出话来。
  “算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祝菱勉强自己提起兴致,“听说你参加了不少社交活动,应该出了不少风头吧。”
  “没有。”南汀然摇头,无尽的荒凉忽的漫上来,席卷了她,冷得她瑟瑟发抖,“没有。”她无意识地回答道。
  与祝菱的通话不知是如何结束的,回过神来时,南汀然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她不安地蜷缩起身体,抬头看向窗外。黑夜摧毁了最后一点生气,迷雾吞食了最后一点光明。
  她瞬间觉得自己正身处一块浮冰之上,眼见周围的浮冰离她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人在万顷的海面上,无依无助。
  清醒令人痛苦,也许早点接受命运不失为一件幸事。
  像祝菱,像她的母亲岑琬,像其他人一样。
  可是,可是她好不甘心啊。
  她那么努力地逃出去却还是被抓了回来;她那么想得到权势却处处碰壁。
  她自诩聪明却做不成任何一件事。
  世上确实不可能事事顺遂,可她为何总在经历失败。
  南汀然翻了个身,望着空了大片的床,不可避免地想起在h省x市度过的时光。
  那些夜晚,她与杉杉抵足而眠。
  尽管房内暖气开得很大——以至于窗外空调外机呼呼直吹——但她还是喜欢把手脚都缩在被子里,构建出自己的小世界。
  杉杉不一样,经常平躺着,手和腿都伸得直直的。不过等杉杉睡着没过一会儿就泄劲了,砸吧着嘴攀上她的肩膀,像对待布娃娃似的把她搂进怀里。
  刚开始的时候南汀然还会被惊醒,后来她习惯了杉杉怀里的温度,乐意于把杉杉也纳入自己的小世界了。
  她还记得她和杉杉嬉笑打闹的场景。
  杉杉在洗菜时很认真,仿佛她面对的不是绿叶菜,而是一道难题。
  杉杉蹙着眉头,掰下菜梗,放在水里揉搓好几下才舍得取出来,等仔细观察过没有泥污后再小心翼翼地摆在干净的盆内。
  这种时候,她就会玩心大起,把南良义耳提面命的端庄优雅抛在脑后,只想打破杉杉专注的神情——她幼稚地往杉杉脸上溅了些水。
  “姐姐?”杉杉困惑地看她,抬手把水擦掉,反问道,“是不是太挤了?我去旁边洗?”
  听到这话,反倒是她不好意思起来了,索性摆烂,耍起了脾气,理直气壮地说:“对,就是挤,你拿个盆去吧。”
  于是,杉杉乖巧地把小板凳和水盆挪远,背对她缩在角落干活。
  她怎么这么做作啊。她想。她从不会这样的。
  还有,杉杉吃到美食时愉悦的表情,杉杉拉着衣袖撒娇的模样,杉杉实现程序时按捺不住的得意。每一场每一幕都如同电影一般在南汀然脑内放映。
  回忆到这儿,她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人果然是需要快乐的记忆来支撑自己继续前行的。
  南汀然,既然不甘心,那就再去尝试。一次不成就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就第三次。
  更何况,她不是遇到了一个诚心的合作对象吗。
  黑暗中,她摸索着拉开床头柜,拿出那张带着海腥味的名片,用指尖摸过突起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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