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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暴雪天 第22节

  常哥又要飞无人机了。
  他说:“等着我给你们出图!”
  他的无人机高高飞起,那视角真的与他们不同。他们的车在一片白色雪国中穿行。哇,那该如何形容呢?大概就是心如死灰的人也会将灰扫一扫,以片刻时间容留这风景。
  再往前有开阔地,一座孤独的蓝房子站在那。徐远行就问曾不野:“你看像不像你?”
  “什么像不像我?”
  “那房子像不像你?”徐远行解释:“孤零零的,像不像你?”
  曾不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蓝色房子,它像童话世界里的马厩。原谅她想不出什么浪漫的比喻,因为那实在像一个马厩。她想,人并非生来就是孤零零的,而是慢慢变孤独的。好在那蓝房子足够好看,总有游人去拍照,对着它摆各种各样滑稽的、可爱的、有趣的、文艺的姿势;好在她也算幸运,能偶然遇到什么人,跟她说那么两句话。
  这么美的场面被一辆陷进雪里的车终结了。
  车是一辆大皮卡,车身贴着各种炫酷的贴纸,车牌下还挂着一个外国车牌。先是头车看见的,皮卡保障车兴奋了,在车台里喊:
  “让我去看看!是不是我的兄弟!”
  这辆自四川开来的皮卡车被青川车队围观了。绞盘大哥也嗷嗷喊:“看我的!看我的!”他热衷道路救援,一直在惋惜这一次遇到的陷车太少。还怂恿433往雪里开,说他车小,一拉就出来。
  那辆陷车的皮卡姿势也挺滑稽,车头扎进雪堆里,右半车在路基外,也不知怎么开的,能陷出这么个姿势。
  “单车来的?”徐远行上前问。
  那哥们说着四川普通话,虽然第一次见,但也不觉得陌生,直接递徐远行一根烟。徐远行推回去说我不抽,他就自然地发给赵君澜、绞盘大哥他们。
  烟一点,吸一口,这才开始骂人:“老子跟车队来的,傻逼们把我扔下自己跑了。说去阿尔山市等我。”
  “不能吧?你们车队家伙事应该也齐全啊!”绞盘大哥说。
  “别提了。”川卡一挥手:“别提了。”
  “我们看看吧!”徐远行在他车前车后走一走,这个救援的确不简单,要先铲雪,再将车向后拉二十五公分,再去车头向道路内侧拽。
  “我们都有救援证。”绞盘大哥拍一下川卡的肩膀,生怕他不让救似的。
  青川不怕麻烦,在路上碰到谁遇到困难顺手就帮忙。这群疯子压根就不在乎目的地,耽误的时间干夜车也能给赶出来。小扁豆的小锹终于又派上用场了,曾不野也被徐远行逼着去铲雪。理由是她早上吃那么多,不干点活放屁指定特别臭。
  “你怎么满嘴屎尿屁的。”曾不野回他一句,就跟小扁豆去了。
  第一锹雪铲起的时候,就让她想起大年除一她孤零零的单车在服务区,雪要埋了她的车。她奋力挖雪,路过服务区去厕所的人得空也都帮她铲几下。那时实在没有什么感觉,这一天才想起那些陌生人,真的也是可爱的人。
  小扁豆像个永动机,小胳膊不停地挥舞,还让曾不野看她的小锹是不是快到只剩影子。曾不野就说:“那倒也没那么快。”
  这次小扁豆没哭,反而更快地挥舞手臂。曾不野因为劳动出了汗,她感觉自己通透了。
  他们安排救援的时候,她和其他女士小孩们在蓝房子前的空地上喝茶晒冬日的太阳。小扁豆拿出自己的雪夹,要曾不野陪她玩。曾不野的是小雪人雪夹、小扁豆的是小鸭子。两个人蹲在那比赛,看谁夹的多。
  按曾不野以往的性格,她一定不会让着小扁豆,还要让她输的哇哇大哭。但这一天她的心柔软了一下,因为她意识到,她们的旅途进入了倒数。
  那辆被救的川卡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算上她自己,青川车队这一路捡了三辆车了。
  “只有你是我们主动捡的。”徐远行说。
  “为什么要捡我?”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徐远行如是说。
  时间退回到大年初一。徐远行坐在车里一整个晚上,对面的那辆车或许是个傻子,也可能是睡着了,她的车一直在原地。徐远行则会在隔一段时间后就下去挪车,不然车要被雪埋了。服务区的工作人员早早上班了,铲雪车也就位了,这孤独的一夜结束了,徐远行走了。
  他赶去了集合地。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城,因为是年初一,店铺都关着。他来到唯一一家开着的旅店投宿。徐远行睡了四五个小时,被外面的停车声吵醒。站到窗前看,看到那个姑娘的车竟然来了。
  那一刻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在那样一个茫然的、孤独的、愤恨的暴雪天气,命运将同一个人推到他面前两次。
  徐远行不相信命运的。倘若命运真的可靠,那他原本可以免去很多笑话和痛苦。他站在窗前,透过窗上的冰霜,隐隐约约地看着那姑娘走进了旅店。她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她很安静,应当是进门就睡了。但她睡觉并不安静。她交替着说着什么话,有时叫着爸爸、有时在骂人。她应该很伤心,因为她会在梦里抽泣。
  她还会自言自语。
  第二天车队出发的前,赵君澜对他说:“我昨天还以为你新拉了别人,感情不是咱们的人啊?”
  “不是。”徐远行说。
  “那这是什么缘分啊?大过年的在这遇到了。”
  不是。是除夕夜,我们就相遇了。徐远行这样想,但并没纠正他。他在赵君澜的怂恿下,留了一张纸条给她,然后就上路了。
  徐远行想,命运绝不会再把同一个人推到他面前三次,而连长相都不让他看清!但命运就是那样神奇,他们再一次相遇了。
  徐远行无法对这样的奇遇置之不理。他想,生活已经够无聊了,这样有趣的事竟然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这样有趣得事,想想就很神奇。
  “所以我哪里不一样?”此刻的曾不野问他。
  徐远行大笑着说:“因为你骂人脏啊!因为你厉害啊!因为你有病啊!”
  曾不野就耸肩,说的没错,她骂人也的确是脏。她也不能嘲笑徐远行是个糙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屎尿屁下三路呢?
  嘴欠让徐远行开心,曾不野没还嘴让他更开心。他竟然能在跟野菜姐的“对垒”之中扳回一局,可见他多么厉害。他开心地哼着: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尽管南腔北调,但声音像长了翅膀,一个劲儿往曾不野耳朵里钻。
  她看着窗外,耳垂不知不觉红了,又被冬日的阳光打透了。他偶尔看她一眼,看到她红了的耳朵和沉静的侧脸,心就会痒一下。
  因为命运的推动,他没有任何抵抗,提前入局。因为没有抵抗和偏见,他看到了她那颗生病的心之下的很多特别的东西,看懂了她的挣扎和自救。
  其实怎么能算他捡了她呢?
  是她自己,选择在除夕夜出发。是她先出发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他们。她握着自己的命运之绳,勇敢地选择。
  头车此时播报:
  左边有情侣在亲嘴儿。
  曾不野看过去,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挺抗冻。这冰天雪地的,别说亲嘴儿了,她只想把脸都包上。徐远行就坏笑了一声。
  曾不野说:“你要是不能好好车,你就滚下去。”
  徐远行哼了一声:“你心虚什么?我说什么了?”
  曾不野哪里是心虚?她只是觉得别扭。好在白狼峰到了,她开门就下车透气去了。
  阿尔山这个地方哪里都是美景,景区里有,景区外也有。倒也不必做多完整的计划,走到哪停在哪,大兴安岭永远不会辜负你。
  很多人会在白狼峰看日出。
  徐远行曾在这里看过。
  他记得那天刮着很大的风,但不影响太阳出来。他站在白狼峰山顶,看到太阳将大兴安岭的染成粉色。他一遍一遍感叹:牛逼!
  这一天的白狼峰同样没有令他们失望。
  他们朝林子里走,那里空无一人,雪面上只有他们的脚印。唯一显嘈杂的竟然是脚印。
  树林阻挡了风。
  曾不野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所有的风景好像都会说话。风在呢喃,鸟在轻啼,野兔子擦着树根,“嗖”一下消失了。
  爸爸,今天我感受到了幸福。她默默对曾焐钦说。她封闭已久的感官在慢慢打开,她好像重新与这个世界建立起关联。那应该会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吗?
  她仰起头,看到树枝于空中交错。那种感觉很神奇,好像整片树林都在拥抱她。
  不,是真的有人在拥抱她呢。
  小扁豆抱着她的腿,大喊:“野菜姨,我要尿尿。”
  “找你妈去。”
  “我妈不在。”
  曾不野就拎着她要往外走,她却夹着腿快哭出来了:“我憋不住了。”
  “你!”
  曾不野大喊一声:“都退后!”男人们吓一跳,曾不野说:“赶紧的!”
  “她有尿羞症。”徐远行说。
  “不是我!”曾不野扯着小扁豆去找树。小姑娘真的憋不住了,尿完的一瞬间抱着曾不野大腿就哭了。
  曾不野以为她让蛇咬了,慌忙低下头去看,没有蛇,她松了口气。
  小扁豆抽抽嗒嗒地说:“冻,冻,冻屁股。”
  曾不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边笑边帮小扁豆提裤子。然后双手搂住她的大腿,抱起她向外走,想把她送到车上暖和暖和。
  没走几步她就气喘,抱怨道:“你每天吃的是钢筋水泥吗?你怎么这么沉?”
  绞盘大哥上前接过小扁豆,对曾不野说:“头一遭。这是我们头一遭让别人带着尿尿。她是真跟你好啊。”
  “那我真荣幸。”曾不野哼了声,顺手拍了把小扁豆的屁股。
  这一天她好像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清。
  当他们终于到了童话小镇阿尔山,坐在热气腾腾的店里等待冰煮羊的时候,赵君澜小声对曾不野说:“队长这人说话没谱,但我好奇心实在是旺盛。你俩,是不是,搞对象呢?”
  曾不野说:“是啊。有问题吗?”
  第19章
  小城日落
  ◎你的温柔◎
  赵君澜看着曾不野那带笑不笑的神情,哧一声:“你还不如我们队长呢!队长是不靠谱,你压根就是没谱。”
  “那你还问我?”
  “在问你之前我不知道你这么没谱。”
  “就是搞对象呢。”曾不野给赵君澜洗脑,向他凑了凑,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想想,人类的对象是不是都是按照这个流程搞的。从相互认识到感兴趣,从感兴趣到有了好感,从有了好感到最后滚到一起。”
  “所以呢?”
  “所以我们现在有了好感,是不是约等于在搞对象?”
  曾不野这套逻辑格外的顺滑,此刻盯着赵君澜,好像要控制他的大脑,强迫他认同一样。
  赵君澜认真咀嚼良久,最后问她:“你是干传销的吗?”
  “什么是传销?”小扁豆耳朵尖,听到这一句,顺口就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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