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还差不多,”吴翠满意了,又说,“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吴姨说,你妈不做吴姨给你做。”
“那敢情好。”齐宿挑挑眉笑。
他随手把喝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捞过一边的红色马甲,还有印着‘人口普查’标志的背包往外走。
“我先走了,咱小区还有好几栋没统计。”
“你不吃点再走?”吴翠拿着蒜酱起身。
“不了,”齐宿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我吃过来的。”
“这孩子,”吴翠无奈摇头,“着什么急啊。”
她重新坐回去,心情颇好地夹起一块吃起来。
齐宿妈的手艺没话说。
下午。
日头西斜,余晖洒落,天际蓝金色交接形成一幅天然画作。
朝阳小区。
穿着红马甲的齐宿从九栋单元门出来。
他翻翻垫板上的普查表,指间夹笔的手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望向隔壁的十栋,正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小齐?最近去居委会帮忙了?”
三楼的张大爷开门见到齐宿这一身打扮。
齐宿笑笑:“吴姨说人手不够让我来顶顶。”
“挺好的,总比你老窝在家里强,”张大爷豪迈地拍上他肩膀,“晚上来家里吃饭,你大娘炖的排骨。”
“不了不了,我晚上回家里吃,就来问问,咱家常住人口有多少?”
“整天上下的,有几口人你不知道?”
“大爷,你要配合我工作……”
好不容易拒绝张大爷的晚饭邀请,四楼王奶奶的苹果,五楼程姐的橙子,终于到了他住的六楼。
六层,一共两户。
一户是他的房子,一户上个月刚搬进来。
没人见过里面的人,就连齐宿这个住在对面的都没打过照面。
朝阳是老小区,邻里邻居互相看着长大,突然搬来这么个‘神秘’的邻居。
大家都不免好奇,甚至还有好事者说里面住的不是‘人’。
据说当时搬家时,只见搬家公司的人,跟行李一同搬上去的还有一座被黑布盖着的遗像供桌,调皮的孩子掀开时发现。
给围着的好奇小孩们当场吓哭,最近晚上都不敢出门疯了。
倒是给那些皮猴家长省了不少麻烦。
自此就传这间房是专门用来放死人的‘骨灰房’。
再加上十栋六零二的住户一直不露面,传言愈演愈烈,但没人敢真去确认,自然无人知晓这里住的是人是鬼。
而齐宿觉得,就算住的是鬼,也是位‘邋遢鬼’。
他看着对门的垃圾堆,明明早上刚帮忙清理过,叹了口气,抬手敲门。
一时,空荡的楼层只有‘咚咚’的敲门声在回荡。
防盗门上的猫眼无一丝光,像是某种深渊巨兽的眼睛,毫无眼白,漆黑幽静。
齐宿忍不住想起另一句传言:‘这家自从搬来就没开过灯’。
这也是流言越传越凶的原因之一。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门,仍没有回应。
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掏出钥匙,背后忽然传来令人牙酸地‘吱呀’声。
“什么事?”
幽幽地女声徐徐响起。
这声音嘶哑甘冽,却不难听出清透感,是很好听的嗓调。
就是…有些耳熟……
齐宿带着疑惑回头,看清眼前的一幕一愣。
垃圾袋旁半开的防盗门内。
站着一头发披散的女生,明显过大单薄睡衣不整齐地搭在身上。
过长的乌发几乎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丁点白到吓人的皮肤、冷漠空洞的眼珠。
就像她身后不见一丝光亮的室内,幽暗阴森。
这画面太过有冲击性,似穿越到鬼片现场:
女鬼刚从幽深的恐怖暗室里出来,披头散发,无机质的玻璃珠眼球冷冰冰地盯着你。
齐宿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耐心耗尽,猛地把门拍上。
“……”
‘哐哐哐——’
一连敲了三遍,终于。
‘嘭!’
门再次被打开,女生语气不耐:“到底什么事?”
齐宿翻出签字笔,将人口普查表格递过去。
“要做人口登记,希望您配合一下。”
女生瞥了眼黑字白底的表格,黑沉沉的眼珠僵硬转动。
几秒后,她抬起头:“你就写这里没人住。”
齐宿噎了下:“您说一下家里几口人,填填表就行。”
第5章 薛知恩
“你就填住在这里的人都死了。”
“……”
说罢,女生就要关上门,这次齐宿眼疾手快地挡住,皮笑肉不笑道。
“您配合配合我们社区的工作,不然明天还有别人上门。”
听到还有人要上门,女生动作顿住。
就这一下,齐宿成功将门扒开,从背包里拿出临时工作证还有身份证,
“您看看这是我的证件,我不是骗子。”
握着身份证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修剪的圆润利索。
身份证照片上的男人还是散漫个性的长发,温温柔柔地扎着,其次他的脸能打又上镜,连证件照都拍的别有一番风味。
确认女生看完后。
齐宿收起来,按下签字笔手放在表格上,垂眸问。
“家里住了几人?”
“……”女生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只有我。”
“是外地人吗?”
“本地人。”
“租户吗?”
“我是户主。”
齐宿一一填上,心里有些意外。
还以为空置这么多年的房子是租出去了,现在看来估计是老户主回来住了。
不怪他没往买房上想,主要是这小区太老了,还地处县郊,年轻人买房一般都不会选这边。
他继续问:
“姓名?”
“薛知恩。”
“……”
齐宿写字的笔尖顿住,忽然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她又问了一遍。
“姓名?”
薛知恩透过凌乱的发丝去看面前愣怔的男人——
高高壮壮的,周身气质在这老旧居民楼内有种鹤立鸡群的出众感,却又不失亲和,与身份证上略有不同的是——
及肩长发被剪成爽利到耳尖的短墨,土里土气的红色公社马甲套在他身上也毫不限制精致的五官,反而衬得人更加白皙好看,
真是长了张阳光开朗、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的漂亮脸蛋。
还是个十足的烂好人。
——帮她扔了一个多月的垃圾。
从外到内就像个发光发热的太阳,不留余力地照亮周边。
真叫人恶心。
“我说了,”她语气不太好,“薛知恩。”
齐宿握着笔的手收紧,笔尖在微微颤抖,努力压下不平的心绪,低头继续问。
“性别?”
薛知恩拉开领口:“你看不见?”
“年,年龄?”齐宿没敢乱瞟。
“24。”
“……”
完全对上了。
薛知恩,女,24,北城人,还有这个声音……
再次开口,齐宿尾音轻颤:“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薛知恩不懂人口普查的具体流程,以为这是正常流程。
刚准备抬脚进去,跨出一步身体顿住,撤回来拉上门。
“等一会儿。”
齐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心潮太激动以至于忽略了一些细节。
里面人的动作很慢,过了十来分钟房门才打开。
防盗门里,薛知恩立的笔直,将身份证递过去。
齐宿没去看下面的号码,睨向照片还有出生年月。
2000年,1月1日。
一样姓名的人很多,但是一个生日,还有一样脸的就不多了。
齐宿将身份证递还给她,深褐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
认真看来,才发现头发虽挡住大半张脸,但依稀能辨认出容貌轮廓。
薛知恩神情冷淡,不耐道:“弄完了吗?”
眼前人跟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太大,他不确定道。
“……你是薛知恩吗?”
“你眼瞎?”
薛知恩本就差的脾气被他彻底点燃,攥上门把手直接把门甩上。
‘砰——’
齐宿吃了一脸门风,站在原地怔了好久,才硬邦邦地掏出钥匙开门。
602。
薛知恩透过猫眼看着对方关门,转头望向无光的屋内,一开始不习惯还会磕磕绊绊,现在已经完全适应黑暗。
她一步一步往里面挪。
她走的很慢很慢,好像蜗牛,如果这时开灯,便能看到她走动时腿部姿势不太自然,尤其右腿,有些跛。
翌日,清晨。
刚出门的齐宿差点被门口的东西绊倒。
他看着地上成箱的苹果、橙子、鲜鸡蛋,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