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的。
  抱起箱子,掂量掂量,够沉。
  四楼的王奶奶腿脚不利索,应该是她最近回家探亲的儿子送来的。
  瞅这些东西齐宿有点头疼,这么多他自己也吃不完……眼尾余光慢慢瞥向隔壁。
  房间内全部窗帘死死拉合。
  床上的女生双眼紧闭,蜷缩着的身躯在轻轻颤抖,冷汗顺额角扑簌簌地滑落。
  倏地,她睁开眼,脸色苍白脆弱,瘦可见骨的手捂住右腿。
  咬紧毫无血色的唇瓣,没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嘴角流下一滴血珠。
  薛知恩从卧室出来,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头脑混胀一瘸一拐地到浴室,穿着衣服直接躺进冷水浴缸里。
  这是她昨天下午放的水,还没来得及用就被隔壁打断了。
  现在是北城的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外面还有人没脱掉羽绒服,放了一夜水寒可透骨,可就算如此也没能冲淡她脑中的混沌。
  腿还是很疼,但人更困了。
  她闭上眼滑进浴缸,口鼻快要被冷水淹没,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次她不想理会,可对方不厌其烦,敲门声异常执着。
  ‘哗啦——’
  薛知恩从浴缸里站起来,冰凉的水渍被带出一路。
  “……”
  齐宿抱着分出来的苹果、橙子,手里还拎着鸡蛋,看着面前跟水鬼一样的女生,忙空出手。
  “你刚才在做什么?”
  “洗澡。”
  薛知恩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脱衣服就洗澡?不冷吗?”齐宿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才刚入春,天还冷,他都还穿着卫衣,这样肯定会着凉。
  齐宿心底一紧,急得忘了分寸想进去,被薛知恩抬手制止。
  “关你什么事?”她肉眼可见地厌烦这个邻居,“有事你就说。”
  齐宿顿步,视线投到她身上。
  这人还穿着昨天那件松松垮垮的睡衣,本就单薄的面料沾了水全黏在皮肤上。
  过长的头发也糊在脸颊,发梢还往下哩哩啦啦地滴着水,从头到尾透着股凉意。
  这时的齐宿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回荡,她怎么这么瘦了……
  他抿抿唇,把门虚虚掩上:“稍等。”
  人走后。
  薛知恩无神地眸光落到门口缝隙处的箱子。
  印着红彤彤的苹果标识,倒映入她空白的眼底。
  没有波动,像个死人。
  很快门被打开,薛知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温暖的毛毯兜头罩住,太阳暖烘烘的味道倾泻而来,瞬间侵染所有感官。
  她怔住。
  齐宿站在门外俯身拉住毛毯两侧,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目光触到她破开皮的唇角,温热的大手不自觉要去碰。
  “怎么……”
  第6章 她碰他了!嘿嘿
  ‘啪’地一声,齐宿的手被狠狠打掉。
  他长睫颤了颤,指尖微微蜷缩,将背部泛红的手挪到身后攥紧。
  “抱歉,是我冒犯了。”
  薛知恩冷眼看他,又是一声巨响,门再次被大力甩上。
  齐宿:“……”
  那么瘦,力气却不小。
  他看向地上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纸箱,胸口缓缓起伏。
  回到对面,齐宿灌下凉水冲冲干燥的口舌,余光瞥到微红的手背,喉结轻滚。
  近几年他也不怎么出门,常不见光,皮肤偏白,但没有薛知恩白,她白的跟雪一样。
  许久,许久。
  他还是没抵抗住……好像哪里还有她残留的体温,他神情陶醉。
  薛知恩碰他了……
  薛知恩居然碰他了!
  他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手背的红痕连拍好几张,还专门立了个相册。
  名字叫:
  【知恩给的】
  弄完这一切后,齐宿心满意足地将手机塞回兜里。
  关上门后,薛知恩盖着毯子在门口站了好久。
  她耷拉下眉眼。
  周围萦绕着一股很久没闻过暖烘烘的太阳味,跟毯子主人身上一样的味道。
  讨厌。
  恶心。
  薛知恩松手,香软的毛毯掉到满是水渍的地上。
  她跨过毯子往屋内走,路过浴室直接略过。
  又被人打断,她没心情了。
  就这样全身湿透地躺到床上,被子就在旁边,她连拉都不想拉,屈身抱紧自己,阖上眼沉沉睡去。
  她没注意到因刚才擦身而过,窗帘被抚动开。
  一缕光从缝隙中溢了进来,虚虚扫在床尾,照出一条明亮落在她冷白的右脚脚踝。
  用了一天的时间齐宿把剩下的几栋楼统计完,下午到居委会交差,正好向吴翠打听一些事。
  “吴姨,十栋六零二住的住户,你认识吗?”
  吴翠拿出眼镜戴上,翻看普查表。
  “你说陆家那小姑娘?”
  “您认识?”齐宿追问。
  公布资料上,薛知恩的母亲就姓陆。
  “这小区里还有你姨我不认识的?”吴翠抬抬眼镜框,“你跟她撞上了?”
  齐宿挠挠头:“小区里那些流言您也知道,毕竟就住我对面……”
  他话留了一半。
  “齐宿,你怎么回事?”吴翠抬手撂下普查表,“居然也信那群长舌胡传?你这思想觉悟不行!正好过几天街道要开思想教育课,你也给我去。”
  知道这是惹生气了,齐宿立马求饶。
  “可别,吴姨我就是问问,您不想说算了。”
  吴翠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但想到陆家那个,又犯起愁,摘下眼镜搓搓太阳穴。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齐宿转着笔的手停下,垂眸低低道。
  “嗯,见过了。”
  “……感觉她状态怎么样?”吴翠搓太阳穴的手顿住。
  回想起那人的模样,齐宿摇摇头,如实说。
  “不太好。”
  “唉,”吴翠叹了口气,把眼镜搁回眼镜盒,“陆家的,跟我和你妈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不过我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
  齐宿有些意外,他都不知道他妈还有这种人脉。
  “那怎么没见她母亲?”
  这一个多月,没人见过十栋六零二有人来,他明明记得薛知恩的母亲很关心她。
  “……”
  吴翠沉默,双手交叠抵着桌子,良久才开口。
  “她母亲去世了。”
  “什么?”齐宿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
  新闻怎么没有报道?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吴翠思忖道,“有一年了吧,我也是人小姑娘来办手续才知道。”
  记忆中陆家女儿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永远穿着干净的小白裙,小白鞋,扎着漂亮整洁的麻花辫。
  在那个不太富裕的年代父母宠爱,家庭美满,后来父母经商一路高升。
  自身还优秀,同龄人还在过家家、玩泥巴,她已经各种奖项拿到手软了。
  他们这些老乡就属陆筝最有出息,事业有成,嫁的也好,孩子也厉害……可人却这么早就走了。
  “至于因为什么,那孩子不愿意说,但我估计是意外事故,”吴翠惋惜地摇摇头,“你说这么大个事,新闻也没报道。”
  陆筝也算有名的企业家,还是一手培养出国家级运动员的伟大母亲。
  去世了外界一点消息没有,这绝对不正常。
  “……”
  齐宿手里的笔早不知掉哪去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翠难得见他这么沉默,多嘴一句。
  “我跟她母亲是旧识,居委会这边又走不开,你们是邻居平日里多少关照关照。”
  “小姑娘也是可怜,这边也没个认识的人。”吴翠感叹。
  远亲比不过近邻,而且齐宿的人品她信得过。
  “嗯,”齐宿点头,“没事,我先回去了。”
  “慢点走。”
  “好。”
  他离开后。
  看着普查表上薛知恩的姓名,吴翠回想起她来办手续那天,小姑娘阴郁沉默的模样,神态上更加惋惜,嘀咕道。
  “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这次回家齐宿比以往走的都要快,他出了居委会几乎是跑着回去。
  “哎,齐宿——”
  路边遛狗的熟人见他刚要打招呼,一股风蹭的过去。
  只留人和狗在原地面面相觑。
  “跑这么快,急着干嘛?”
  “汪!”
  齐宿一口气上了六楼,站在602门口胸口起伏喘息。
  他敲门的手顿住,手握成拳停在半空,冗杂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
  望着猪肝色的防盗门,良久,呼出口气,转身回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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