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慢点。”
  薛知恩瞥他一眼,寒着脸穿拖鞋下床,齐宿帮她提着输液架。
  薛知恩走的很慢,尽管她已经尽力正常,还是有很明显的违和感。
  齐宿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腿上,唇抿成一条直线。
  洗手间哗啦啦地流水声消失后。
  薛知恩走出来,冷漠地眸光凝在齐宿略显苍白的脸上。
  “你看够没有?”
  “……”
  齐宿没说话,抽过毛巾帮她擦手。
  毛巾的干燥一点点擦净手上冰冷的水珠,连带他温暖的手温一起,直到温暖开始颤抖。
  “薛知恩……痛不痛啊……”
  大抵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薛知恩愣在当场,忘了出声。
  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了。
  齐宿颀长的身形矮了下去,额头抵住她暖不透的手背,声音几近哽咽。
  “薛知恩……薛知恩……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一定很痛,怎么可能会不痛,她还是滑雪运动员,她最宝贝的就是腿,她半辈子都在为其努力。
  可……
  齐宿攥她手的力道更紧了些,又怕太用力弄疼她。
  薛知恩垂眸看着他,宽阔的肩膀都在发着颤,整个人仿佛要碎掉一般。
  她不太懂这个陌生人在痛苦些什么,明明他只见过荧幕采访里的她。
  他们根本不认识,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倏尔,薛知恩又觉得可笑。
  没想到唯一问她疼不疼的,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来见薛知恩的只有四种人。
  一种是询问她复健进度,还能不能回归赛场的。
  一种是要她配合复健,别成为瘸子丢家族脸的。
  一种是觊觎她剩下的残躯,告诉她没法回归赛场,没法再像健全人,不如发挥最后价值的。
  还有一种是来落井下石,看她好戏的。
  面前这男人是第五种。
  是薛知恩看不懂的第五种人。
  突然,她有了恶劣的想法,缓缓靠近齐宿的耳边,以他足以听清的音量低声说。
  “痛啊,痛死了,每天都痛的想死。”
  她成功看到齐宿抬起的脸庞上通红的眼眶,颤抖的唇瓣,好像还怕刺激不够似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断的腿吗?”
  “知恩……”齐宿声音发抖了。
  薛知恩继续道。
  “从雪山上摔了下来,全身多处骨折,差一点就死在山里了,可我还是得救了,还挺幸运的是吧?”
  她说到最后忽地笑了。
  那笑很生动,但璨烂的桃花眼仍旧不亮黯淡无波,阴冷异常。
  如愿了。
  薛知恩清楚地看到齐宿崩溃的脸。
  第11章 哭了?可怜我?
  明明他们不熟。
  明明他们昨天才第一次接触。
  明明他们完全不认识……
  他悲恸的模样,还有看她心疼到窒息的眼神,让薛知恩完全爽快不起来。
  她为什么要在这折磨一个陌生人?
  她有病吗?
  薛知恩想抽回自己的手,把那令人不适的目光遮掉。
  可不管她怎么抽,那双发颤的大手都丝毫未动,好像长在她身上了似的。
  她烦了。
  “够了,”薛知恩不耐道,“我都还没哭,你个死变态哭什么哭?”
  “……”齐宿说不出话,只能咬着唇不停地摇头。
  他难以想象薛知恩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单单三两句话就足够震撼。
  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可是薛知恩啊。
  理应永远挂在天上当日当月的薛知恩。
  她不该在这的……
  齐宿鼻腔闷着酸楚,心里倒着刺的疼,开口的声音哽咽:“我抱你回去。”
  “……”薛知恩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全白说了,死变态还是死变态。
  她眸底淬上冷意:“可怜我?”
  “心疼你。”齐宿说着温热的手攀上她的腰身,在薛知恩要挣扎时,他在她耳畔低声说,“别动。”
  “我不需要你可怜,你给我滚远点!”薛知恩厌恶喊道。
  齐宿稳住她手背吊针,五指箍着她。
  他垂下眼帘,遮挡住深色的眸子,嗓音里还有泣过的嘶哑。
  “要是针再回血了,咱们就深。吻。”
  薛知恩脑子嗡地震了下。
  这一刻,握在她手腕的掌温好似都黏腻了起来。
  “你……”
  齐宿贴上她的额头,柔声说。
  “如果不满意你就报警抓我吧,知恩。”
  说罢,直接托起她的腰肢将人抱在怀里,另一手去拿输液架。
  现在的薛知恩很瘦,摸上去全是骨头,抱起来手感不太好,很膈人,但很轻,轻的不正常。
  垂睨她瘦弱的脖颈,齐宿眼眶又红了红,胸腔直倒酸水。
  怎么能这么瘦……
  薛知恩没再反抗,任他抱到病床上。
  她也没报警,不只是因为她没有手机。
  主要,她不想折腾。
  她觉得没必要。
  左右不过一个贪财好色,财她有,色她也有,要是能再完事后再把她杀了夺财,那就更好了,给她省事不少。
  薛知恩沉默地打量在她跟前忙前忙后的齐宿。
  她想:真是张面善的好脸。
  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惦记她的命,索性薛知恩也不想再刺激他恶心自己,乖乖配合。
  齐宿让抬手,就抬手,让躺下,就躺下,乖的不像话,好像刚才的竖刺全是幻觉。
  直到大手要去碰她的右腿。
  幻影破灭,薛知恩如炸了毛猫一般,抓住枕头猛地拍到他脸上。
  “别碰我!”
  齐宿抱住滑落下来枕头,眼睫轻颤。
  “等会儿,先让医生来看看你的腿,等明天我们再去市区的医院好好复查。”
  “……你想做什么?”
  “我想了解你腿的情况,”齐宿自顾自地说,“知恩,我们再好好检查一遍,好吗?”
  薛知恩盯着他,冷笑。
  “有什么好检查的?再查它也就这样了,你最好换个选手喜欢吧,我已经不可能上赛场了。”
  关心这条腿的人,无一不是这件事。
  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位所谓的‘粉丝’也是这种打算。
  薛知恩选择亲手敲碎这不切实际的梦。
  “医生早就给我判死刑了,还有,你别忘了,我已经正式宣布退役了,别对我抱有不该有的期待,我现在……”
  她哑声,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荣耀终究是曾经,现在的薛知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只说:“我不检查。”
  “不回赛场也没关系。”齐宿突然道。
  “……”薛知恩抬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不回也没关系,”齐宿将枕头在床头放好,语气轻轻柔柔地,“知恩,你健康快乐就好,不能滑雪,还有别的事可做。”
  身为薛知恩的事业粉,或许他不该这么说,但……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想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在要碰到时,停住。
  隐忍克制嵌入他晦暗幽深的眸底,制止过分逾矩。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薛知恩漂亮的瞳仁望着他,在极细微的抖动,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评价。
  “你真是个烂好人……恶心死了。”
  齐宿勾勾唇,无法抵抗的离近她,呼吸急促炽热,眼波流转间,满是病态的痴迷。
  “我特别喜欢你,以前只能在电视里,或者远远地看,”齐宿弯眸,“现在居然能离你这么近,感觉跟做梦一样。”
  “建议你给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做梦。”
  薛知恩冷言道。
  ‘啪——’
  一声毫不留情的清脆肉体打击声响起。
  薛知恩呆愣地抬头。
  只见齐宿白皙俊逸的脸上多了块鲜红巴掌印,一看就用了十足的力气,他的表情无比兴奋。
  “知恩,疼的!”他眼眸亮亮地,“你还在,不是梦!”
  “……神,神经病。”
  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薛知恩的大脑有些空白。
  她真诚建议道。
  “你也应该去精神科做做检查,有病就赶紧治,不要出来祸害人。”
  这讽刺的话到齐宿耳里就变了味。
  “你是在关心我吗?”
  薛知恩:“……”
  “我好开心啊,知恩,你真好~”
  齐宿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他眸光扫过薛知恩的唇瓣,那柔软的触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滚滚喉结,靠近她一些。
  “你怎么不说话了?再跟我说说话嘛。”
  灼人的呼吸喷洒在薛知恩的颈侧,似情人最隐晦地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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